晚上苏运庭回来,苏家客厅里十八年来第一次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
玻璃制品在瓷砖上碎了满地,苏从意从卧室出来,隔着横倒的桌椅,看见站在客厅里眼眶通红的魏淑。
苏运庭被泼了满身茶水,狼狈不堪。
手指紧紧揪着睡裙,又松开。苏从意走上前,若无其事地用手肘撞了下父亲,笑着问:“怎么回事呀?老苏同志,你怎么惹魏女士生气啦?”
“……”
苏运庭沉默不语。
魏淑擦擦眼泪,没了方才的歇斯底里。面对女儿,她永远是温柔的:“苏苏你回卧室去,跟你没关系。”
苏从意站着没动。
她努力控制僵硬的面部肌肉,伸手拉住苏运庭的衣摆:“爸爸,你现在解释一下吧。你说的我都信。”
她完全不相信那个女人的一面之词。苏运庭在她心里的形象太正面了,从小到大一直是她的超级英雄。
他和传统的中国式父亲不同,他开明温善,可以包容女儿的一切错误,为她摆平麻烦,做她坚实的后盾。
魏淑动手能力不强,苏从意幼儿园到小学时期的手工作业,桔灯风筝纸轮船,全部是苏运庭带她完成的。
每次都会被老师点名夸赞。
苏运庭还会学着给她绑漂亮的辫子,托人买来公主裙和漫画期刊。
同学和朋友喜欢到苏家做客,无不羡慕她有这样的爸爸。
所以她不相信。
不肯相信她最尊爱的人,会背叛她和妈妈做出这样令人不耻的事情。
一直以来,她前行的底气都来自于家庭。但现在,世界摇摇欲塌。
客厅气氛是将要窒息的凝滞。
顶板白炽灯安静地亮着。
过了许久,苏从意拽着衣摆的手被人拂落。她听见苏运庭低声说。
“你还小……你不懂这些。”
他在搪塞自己。
苏从意知道。
她想,他或许曾经是一个好父亲。
却绝对称不上合格的丈夫。
两人第二天办离婚手续。
整个流程里,苏从意都盯着地面一动不动。她脑子空白,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出门买个冰淇淋的功夫,回来她的爸爸妈妈就要分开了。
苏运庭算有点底线,把房子和车子全部留给母女俩,自己净身出户。
从民政局出来,魏淑拉着苏从意的手上车。苏从意回过头,看见苏运庭和昨天那个女人,进了另外的车。
她就这样回头望了很久,久到视线变得模糊,苏运庭也没看来一眼。
车里一路无话。
副驾驶座的苏从意目视前方,余光里魏淑把着方向盘,神色平静。
甚至经过超市还停车买了菜。
她似乎一切正常,除了昨天晚上吵架时掉了眼泪,和平时没有区别。
即使这样,苏从意也不敢多问一句,她怕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人回到桐角巷四号宅,屋内东西搬走一部分,显得有些空荡荡。
苏从意坐在客厅,捏着遥控器给电视换频道。她看不进去任何东西,只是想找点声音让家里不那么安静。
动画片播着欢快的片头曲。
苏从意走着神,突然听见厨房里传来碗盘砸碎的清脆动静。
紧接着。
重物摔倒在地,砰声沉闷。
后来发生的事情在苏从意印象里是比较模糊的,厄运集中在短短两天之内,生活就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选择性遗忘掉最难挨的那晚,只记得自己坐在病房里,仰头盯着挂盐水的袋子。透明的药水顺着软管一直流进魏淑手背,她一夜没有合眼。
次日清晨,苏从意去买早餐,回来时床上的魏淑已经醒了。
两人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从意把粥端出来,掀开盒盖,散掉热气。魏淑问:“我听护士说高考填报志愿截止到今天,你提交了吗?”
苏从意嗯了声,摸摸饭盒的温度,魏淑伸手把粥接过来,用勺子舀起吹了吹:“确定去云昌了?”
“不是。”苏从意低头,用竹签戳起一个煎饺,说,“西宛大。”
魏淑顿了顿,放下粥:“你不用因为这件事留在西宛,苏苏,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妈妈不会干预你的任何决定,同样希望你也不要为妈妈改变你的选择。医生说了,我今天下午就能出院,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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