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王德全摆摆手:“您演得真是绝了,连我都唬住了。”
秦梅香笑叹:“只可惜了那一口好酱。”笑过之后,神色转而低落下去。
王德全安慰道:“你那大哥瞧着是个命硬的。如今烧也退了,安心等等,早晚能醒。人是没那么容易活,却也没那么容易死。”
待人走了,秦梅香点起了灯,扶着身边无声无息的人坐起来。他把砂糖化在盛水的皮囊里,小心翼翼地往许平山嘴里喂。虽然一半儿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好歹另一半儿是能咽得下去的。放下水囊,他又解开衣服替他擦身。原来那么高壮结实的一个人,眼下已经瘦得一拎一层皮了。断腿上打着夹板,腰侧是个黑乎乎泛着异味的肉`洞,左手小指和无名指都没了。别的大小伤口更是不计其数,简直全身上下不剩几块好肉了。
秦梅香把他身下湿淋淋泛着尿骚味的褥子换了,仔仔细细地替他把身体擦干净,盖上了被子。脏的褥子暂且晾到了车外头,打算等有水时再洗。这些都做完,累得一身是汗。他喘息了一会儿,抚摸着许平山瘦得贴骨得面颊,低声道:“你要是再不醒,饿也饿死了。若是死了,我就随便把你埋了。往后山高水长,咱们两不相见。你也别想我给你戴孝,爹娘死了,我都没有戴过孝。”
话是这样说着,手底下却拉过许平山的胳膊腿,一下一下地揉搓着。
他是一个月前在一个老农户家里找到许平山的。战事惨烈,部队迟迟没有等来支援,最后与一支鬼子部队拼得几乎同归于尽。当时许平山身边只剩下两个人,然而周遭能走的路大都被封死了。许平山伤得半死不活,没可能跟着两个好人越过鬼子的盘查逃出去。秦梅香便咬牙让他们走了,打算独自留下来,陪着许平山听天由命。
万幸天无绝人之路,遇上了王德全这个逃难的杂技班子。
一切都收拾好了,秦梅香才拿过干粮,费力地咬了一口。干硬的饼,没油没盐,他已经许多年没吃过这种东西了。然而此刻有东西吃就算是好的,他珍惜地咀嚼着,愣是从里头吃出了一点甜味儿。
一餐饭吃过了,正打算下去喂马,却听见破道观里遥遥地,传来了一点儿模糊的争吵声:“……不能留着他们了,万一让鬼子查出来,大伙儿都得跟着陪葬啊……这一路上因为他们,大伙儿差点儿没命的事儿还少么……”
“……已经收了人家不少钱,再说路都走到这儿了,怎么好把人半途丢下呢……”
“可这一路上,他们吃用了咱们多少?钱都给他们买药了,咱们自己接下来怎么办?等着饿死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到了兴元,停下来卖几日力气,饭钱不就有了么……”
秦梅香沉默地听着他们的争执,动了动脚趾。他的鞋底里头缝着最后两个银元。原想全都一起给了王班主,可是一想到昏迷不醒的许平山,他又不敢这么干。他得留着那两个大钱,给许平山换糖冲水喝。
打起仗来,各处都是物价飞涨。他本带了些银钱出来,可是架不住层层过关时被盘剥。最惨的一次和流民被抓进了某处监狱,最后把人放出来时,包袱里的钱就都没了。幸好身上还藏着一些没被搜走,不然真是不敢细想。
外头的争执声渐渐停了。半晌,他悄悄爬下马车,解下缰绳,喂马去了。
车队摇摇晃晃又走了三天,天可怜见,一路上再没遇到什么关卡。终于进了兴元城,猛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起来。
没别的,这儿与外头相比太热闹了。一路上满目疮痍的,猛然见了一个人气浓厚的地方,就像从噩梦里窥见了希望的影子。
江湖班子没钱住店,找了个空地就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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