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谈的消息隔三差五就要出现在报纸上,但又很快被炮火声一次次击碎。虞冬荣看得很明白,小鬼子这是在拖时间,城马上就要破了。
趁着铁路线还没断,虞冬荣把紧急采购的最后几批药物伪装在布匹货物里,分小批次往南发货运走,另留了一部分,命可靠的伙计藏了起来备用。
他向来是个仓鼠性子,什么东西都要囤,钱要囤,货要囤,能想到的都要囤一囤。可是如今越囤越是不安生,简直快要得了神经病。
他和全城的百姓一样,在这种提心吊胆里,听到了城外守军司令殉国的消息。家家尚且来不及哭一哭祭奠这些军人,膏药旗就已经插满全城了。
起初,大伙儿盼着远在金陵的政府能有所行动,可后来这个心思也渐渐熄灭了。燕都周围的城市依次陷落,卫阳也不能幸免。出城的关卡被重重设置了起来,进城和出城的物资检查越发严格。
最要命的是,鬼子把卫阳的港口的封掉了。
这就意味着,北方港口从海外采购物资的线路断了。这条路一断,虞冬荣手里的那批匆匆囤下的西药,就成了硕果仅存的稀罕货了。
医药在打仗时何等要紧的物资,虞七少爷当然比谁都明白。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想走一时也走不掉了。北方已经沦陷了,东西留下来只能是便宜了小鬼子。他得想法子把这批物资中转走。
因为一时走不掉,心里反而安定下来,照旧仔仔细细地盘算着铺面上的生意——他一日留在这里,一日就不能不管下头伙计的生计。再者说,万一哪一天真的铺面洋行都关张大吉了,遣散的钱好歹要给人家预备出来。毕竟都是跟了他这么些年的老人儿。
小鬼子占了城,似乎不打算大张旗鼓地烧杀抢掠。然而人人都能感觉到他们的祸害。街上的倭寇侨民越来越多,趾高气昂的。老百姓挨了欺负,也只得忍气吞声。
各行各业为了生活,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日常。戏园子也开着——大伙儿要吃饭呐。可是时不时冲进一队兵,挨个把观众拎起来检查,也实在是很让人胆战心惊。
因为盘查的严格,物资往外转运非常艰难,只能少量夹带在大宗货物里带出去。这样拖拖拉拉地,一晃儿一个多月就过去了。最后一批物资脱了手,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小玉麟夜里过来,是从窗子翻进来的。
虞冬荣刚刚写完一封信,正在用蜡把信封封起来。他看见小玉麟,无奈地微笑了一下:“都说了让你别过来了。”
周老板低头看他:“外头有盯梢的,已经好几天了。”
虞七少爷叹了口气:“我知道。随他们高兴吧。明儿晚上我就走了,车站有人接应。你过来,没让人发现吧?”
小玉麟摇摇头。
虞冬荣认真地看着他:“往后也别过来了。记着,我就是你一个戏迷,别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小玉麟静静地看着他:“我知道。”
他低头看向虞七少爷的时候,睫毛还是长长密密地垂着。他本来是很锐利的眉眼,此刻看着虞冬荣,却显得很温柔。
虞七少爷忽然就想落泪了。只盼他自己离开了之后,这边能真如小玉麟说的,没人为难小虾米。他把信压在桌上,强撑着笑了笑:“这封信明天你带走,回家把它收好。鬼子兵要是到家中去找你麻烦,你就把它压在显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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