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蓉对此颇为不安。秦梅香常常开解他,但也心知这不是个办法。想离开和春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小玉麟当初没红时就走了,还花了一万大洋。小玉蓉要是想走,更不知道要赔多少了。
既然没有办法,只得沉住气,求着把戏唱好了,盼着金子发光,脱出樊笼的那一天。
除了小玉蓉,另有一样让秦梅香觉得为难的事。
上头来了命令,派了人下来,说梨园对社会风气有劝化之用。这话乍一听是没错的,因为伶人们演的大多都是除恶扬善,忠君爱国,劝人向好的戏码。自古伶官位卑,能得这样一句肯定,大伙儿听着原本是高兴的。但是来访者很快把话头一转,说梨园风气不正,鱼龙混杂,泥沙俱下,需要肃正,以发扬好的作用。去芜存菁,一来能更好地发挥戏曲艺术对社会的教化意义,二来也能改变社会对梨园的看法,提高伶人的地位。
可什么是芜,什么是菁。官老爷和艺人们的看法就大大不同了。
最后因为不能谈得拢,就转而说起年轻艺人的教育问题来。男旦侑酒,学戏挨打这些,自然都不能算作好的风气。所以必须是要正一正的。
这事儿有利有弊,一时倒是还不能看得分明。可秦梅香总觉得心里不安。
戏就是戏,戏的好与坏,是伶人与座儿说了算的。传统戏之所以能一代代传下来,靠得不就是戏迷的肯定么。然而这些话一讲,那边立刻就表示了不赞同,并且点名把秦梅香的旧戏《醉仙楼》拿出来说了。
秦梅香默然。
他从小学戏,正经的不正经的师父,有过好几位。传他醉仙楼的那位徐师父,是梆子戏艺人,一生最得意的两出戏,其一是《梵王宫》,其二就是《醉仙楼》。因为都是难戏,能学成的徒弟一共也没有几个,所以传起戏来倒也不那么藏私——反正教了也未必能练成。江湖戏班,从前走南闯北地讨生活,本来就困苦。这位徐师父识人不善,盛年时被人骗光积蓄郁郁而终。
他当年待秦梅香几乎算是虐待。班中赶戏,十岁的秦梅香绑跷一走就是三四十里,磨得双脚鲜血淋漓。一旦被发现偷偷松了跷,立刻就要遭到毒打。徐师父打人是用一根二尺长的崖柏棍,秦梅香每次挨打都要昏死过去。相比之下,杨清菡那根小鞭子简直是温柔至极。然而过硬的跷功也是这么练出来的。秦梅香本行是青衣,如今戏路宽广,全拜幼时那段极苦的学艺经历。
因为功夫得来不易,所以尽管对这位师父感情复杂,对学到的戏,秦梅香却始终很珍惜。有时夜阑人静,也不免思绪万千。他真怕这两出戏断在自己手上。
这两出戏,杨清菡都给秦梅香看过。醉仙楼里的九花娘属于刺杀旦,杨清菡虽然不演这出戏,但对这一类的戏拿捏很准,所以能给秦梅香许多有益的建议。但是梵王宫算是梆子戏乱弹一类的戏,秦梅香的角色是个活泼至极的少女,与本人性情气质都相差很大。这就注定了他若想在出戏上有所成,比那些本性与角色贴合的同行要困难许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戏有千万种,人也有千万样。一辈子唱得戏目再多,到头来能有一两出戏被人记住,已经算是有所成了。祖师爷再肯赏饭吃,也不能叫一个人把所有的戏包圆了不是。
可是五福班是断断不会答应他再把醉仙楼拿出来演的——当年演一回,就惹出了多大的事呢,如今顶风而上,更是不可能了。
思来想去,倒是《梵王宫》那一出戏,可以勉强试试看。只是这出戏已经撂下许多年了。杨清菡虽说在表演上以活泼妩媚见长,但是归根到底是唱雅戏和大戏出身的,梆子戏里传过来的小戏非其所长,所以在这出戏上能给秦梅香的指点是有限的。
没有办法,只得自己把戏重新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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