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梅香看出了他的自卑,便也不多说,只叫他回去好生准备着。等杨清菡一回来,就带他过去拜望。老实说,秦梅香自己心里也没有十全的把握。但杨清菡这些年时常流露出想再收个徒弟的意思,常说起大弟子如果不是早逝,好歹也能让那秦梅香有个照应。总之,成与不成,是要看小玉蓉的命了。
吴芝瑛的身子有四个多月了,眼下还不大看得出来。等再过几个月显怀,就不能上台了。生产之后,要坐月子带孩子,苦日子都在后头。秦梅香有些担心他们。小玉蓉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小孩子,稀里糊涂的,除了唱戏,别的一概不会。他自己都是个孩子呢,怎么就要养起孩子来了?
送走了小夫妻,时间也差不多了。秦梅香咳嗽几声,起身穿外衣,打算出门了。院外响起一阵汽车的声音,他系大氅的手顿了一下。
果然,没有片刻,许平山就提着两大筐白梨进门来了。
秦梅香轻轻咬了咬嘴唇,有点儿犯愁。两个人现在,说情人吧,不算;说朋友呢,不像。许平山的心思他明白,可要他回应,他心里总是有个迈不过去的坎儿。
许平山养伤的那段时日里,秦梅香偶然同他身边人闲聊,才知道这男人受伤的时候,一共说了三句话。头一句是骂了敌方祖宗三代;下一句是交代下头如何后撤;最后一句是,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埋人的时候,棺材里放件秦梅香贴身的衣服进去。
这听上去很像是句浑话,但秦梅香从前听人提起过,关外那头入土有这样的风俗。一般是夫妻间才如此,寓意泉下也是夫妻,并且来生有约。于是又想起许平山那句,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他也不问问秦梅香乐不乐意。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秦梅香想起这个,总觉得胸口发闷。他深知在这样的关系里,一旦动心是如何下场。前车之鉴那么多。世道如此,不由得人。许平山每靠近一步,自己就离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更近一步。
许平山只是痴迷于这副皮相罢了。但他不是。若非早已动了真心,哪有姚家堂会那夜的痛不欲生呢。
他居然过了这样久才想清楚。
最后只剩苦笑。杨清菡是他师父,教他唱戏,教他做人,但杨师父身上的洒脱,他始终没能学到一星半点儿。
这些无法直言,没有结果的情,于他来说,只是负累。
最后只能装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送过来的东西,即使推辞,许平山也绝不会拿回去的。
他又有点儿想叹气了:“我吃不完……白白放着,会坏。”
许平山浑不在意:“留着慢慢儿吃吧。今儿咳嗽好点儿了没?”
秦梅香点头。徐妈送了一壶雪梨蜂蜜饮过来。许平山自然而然接过来提着,和秦梅香一起上了车,往戏园子去。
今儿是小玉麟的《金钱豹》首演。蕙香也上台,演被抢的邓小姐。怕场面冷清,虞冬荣包了三分之一的座儿,把花篮子在门口摆了一排。许平山开始以为这少爷是捧蕙香的,后来发现是捧小玉麟,着实有些吃惊。定的是包厢,秦梅香却没同他坐,而是先往后台去了。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