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生娱乐的团建是一开始就有的传统,过去骆枳每年都会带他们去两次。不一定是什么地方,有时候是庄园、有时候是爬山或者附近的短途旅行,反正都是小骆总自掏腰包。
去这些地方就是纯玩纯放松,员工玩疯了都不一定找得到总经理在哪。他们实在不舍得打破这个传统,这次的团建其实几周前就定下了。
只不过当时定下目的地的心境,现在再回头看,肯定已经有了太多变化。
“早知道该定看日出的。”方航揉了两下脖颈,笑了一声,“好久没看日出了。”
影视部经理拉开阳台门,敲出支烟递给他:“会有那天。”
影视部有副经理管,他不急着过去,和方航一起在阳台抽烟,有一句没一句地低声闲聊。
这些天像是完全清醒地做了场梦,他们难得有这样聊天的时候。罐子里的啤酒不冰了,方航就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匡哥。”
影视制作部的经理叫匡砺,是他们里最年长的,在上一家影视公司也做经理。当初被人设套陷害的那次,他前些年的积蓄都赔得一分不剩,自己也险些被那家公司卸磨杀驴。
他妻子的身体不好,父母年事也高,要不是骆枳在那个时候把他保下来,后来又收留他继续在圈子里做下去,之后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方航把啤酒递给他。他们知道什么是不该揭的伤疤,这几年也没问过匡砺当初的事:“后来那些人有报应了吗?”
“都送进去了。”匡砺并不介意,点了点头,“现在还在里面蹲着。”
他不知道该怎么対骆枳道谢,自己重新拟了份不要三年薪酬的合同去找骆枳,但小骆总没批。
从那之后匡砺就一直跟着骆枳。他知道骆枳不喜欢开公司,所以那些琐碎事项都是他在处理,他趁骆枳不注意,还是去把合同的年限延长到了五十年。
骆枳趁他不注意,也留了至少五份能让他有底气随便跳槽的剧本。
匡砺后来看了那些剧本,要么是多年不出山的知名编剧亲自操刀、要么是灵气斐然潜力无限。只要稍微有分辨力的公司,看到匡砺手里的东西,就都不会再提当初的那些事。
方航和他碰了下啤酒罐,灌了几口冰啤酒。
……他们其实也没能想到。
那天的经历直到现在回看,依然恍惚得像是场荒诞诡异的梦——骆钧作为直系亲属办理了死亡证明,遗产公证处的人带着骆枳的遗嘱来,交给他们骆枳留给他们的东西。
他们坐在桌前懵着不会动,匡砺已经把那几份剧本锁进公司的保险箱,离开了会议室。
再然后,没多长时间,匡砺就亲手把简怀逸送了进去。
他们设法收集证据,《火苗》剧组龚导演的那位助理也联系他们,替人转交给他们了另一部分更据实的证据。匡砺用这些证据送那位简总彻底翻不了身,还去了那天的庭审现场。
“我后来还去见过他。”匡砺知道方航想问什么,沉默了一阵才开口,“他看起来还算体面。”
简怀逸见他的时候还算体面。
虽然穿着囚服,人也狼狈了不少,早没有骆家养子当初的风光,但也没有歇斯底里地闹,甚至还和他握了握手。
“愿赌服输。”简怀逸対他说,“我想过这种后果,不意外。”
“他那时候已经从骆承修口中知道,淮生不是他抢得走的,他比小骆总差得远。”
匡砺说:“他说他対那家人的德行也早看得清楚,猜到了会有这一天,早知道当初就该答应下来。”
……
当初骆枳不是没和骆钧提过,把自己所有的股份和继承权都给简怀逸,让简怀逸离开骆家。
那时候的骆枳已经不再対骆家任何一个人有期待,也早不再和那个血缘上的兄长认真说话。
但即使是骆枳一边打游戏一边说出来的话,简怀逸其实也很清楚,骆枳能说出来就真的能做。
“早知道该同意的。虽然也没多少钱——那家人是真没给他什么东西。”
简怀逸隔着铁栅栏坐在他対面,漫不经心地往下说:“我没忍住。这家公司在他手里,好得像是块肥肉,再脏的野狗看了也要流口水……”
“你想过吗?”匡砺忽然说。
简怀逸被他打断,愣了下:“什么?”
“来公司,真的和他学,亲眼看他是怎么做到的。”匡砺说,“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简怀逸霍然抬头,盯着他,瞳孔忽然收缩。
他们这种人之间是能互相认出来的,从匡砺不留余地地往死里报复他,把他逼进监狱就能猜到,用不着更多的话来证明。
“我当初被人陷害,心想凭什么倒霉的是我,就因为我不做坏事?那我也要做他们那种人。”
匡砺说:“他来挖我,我心里很讽刺。我准备主动把公司的事全揽过来,想让他信任我,一步一步把公司从他手里架空掉。”
“人人把我当垃圾,谁都能来踩我一脚。”
“我不想再被人踩在脚底下了。”匡砺说,“我要爬上去,用心机也好,用手段也行,我要弄到我要的东西。”
简怀逸放在桌上的手顿了顿。
他把手放下去,慢慢眯了下眼睛:“后来呢?”
“不知道。”匡砺停下来,想了想,“大概跟他干了两个月吧。或者四个月,反正不超过半年。”
简怀逸忽然讽刺地笑了一声:“你想跟我夸他的人格魅力?”
“匡经理,你和我不是一种人。”简怀逸说,“你只不过是一时受了打击,进了那个死胡同,看谁都可恶,后来见到好人了就又心软。”
“我知道骆枳是好人。”简怀逸笑了笑,“可惜我这种人天生就是坏种,感化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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