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搭弓拉起弯弦,冷笑道:“南宫尘,若有来生,别做神了。”
血珠从唇边淌下,南宫尘揩去。
阵法名为屠神。
每一道笔画,每一道印痕,都知悉他的弱点与缺陷。
以血气与尸骨堆积成的杀煞令他四肢陷入了泥沼,难以挣扎。
那夜北域风雪中,弥烟罗的话言犹在耳。
“灵师为何而存在?邪祟为何而存在?人间的厮杀与流血又为何而存在?”
“它在乎的,到底是这世间的芸芸众生,还是它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权力与地位?”
“归根结底,我们的存在只是它的私欲,混沌一日不净,一切就永无终点。”
“南宫尘,你究竟是它的化身,还是它的棋子?”
“如若它真在乎世间安稳,就该让你永世不朽,又怎会因动情降惩于你,让你失去不死的神明之身?”
他仰头,目光深凝,几乎穿透头顶那被血色遮蔽的天穹。
在那里,一双巨眼悄然浮现,正睥睨着脚下的苍生,冷冷回视着他。
不带感情,不带温度,仿佛这世间最冰冷、最僵硬、也最残酷的存在。
李青凤手中最后一只凝结了数万凡人念力的羽箭射出,刺破了血海上的苍空,快如闪电。
羽箭朝他直射而来,却没有射中他的心脏。
少女跨越了重重尸山,污血溅在她的衣角,打湿她白皙的侧脸。
在羽箭即将射穿南宫尘身体的那一刻,她以剑拄地,挡在他身前,羽箭连同着箭上怨念便穿过了她的心口。
一瞬间,鲜血四溅。
桃桃低头望着那道血窟窿,被洞穿的瞬间来得太快,直到南宫尘将她抱在怀里,痛觉才渐渐蔓延上来。
大片的鲜血从她心口涌出。
“我……”她想要说话,却被涌出的鲜血堵住了唇舌。
她与慧觉从冲虚寺赶来,刚好看见血海中李青凤射出的那一箭。
她无暇多想,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决定。
明明她还有许多话想和他说,明明还有许多事没有做。
可当这利箭穿心而过那一刹那,她忽然意识到:
——没有时间了。
“桃桃……”
神志朦胧之间,她听到南宫尘喊她。
她嘴唇翕动:“你……你第一次喊我名字。”
从前没有脸,无法言语,后来有了脸,依然沉默不言。
话说得少,她的名字更是从没有喊过,也无需喊,因为只要他开口,那话必然是说给她听的。
这样喊她的名字,是第一回 。
视野模糊,桃桃看不清南宫尘的眼,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颊,他握住。
他的手满是鲜血,黏腻发稠,可上面有他的温度与味道,让她眷恋。
眼前越来越黑,手臂有一道热流在涌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揉碎了,灌进她的身体,修补她灵魂的创口。
四周灵师惊呼失声。
桃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好吵。
等她再睁眼时,灵师手中的七味净琉璃已经落在了南宫尘的手里。
他用染血的手指,在半空画出一道繁复的阵法。
七味净琉璃悬在她头顶,发出淡淡的碧色光芒。
血色的天穹刹那间被撕裂开一道破口,灿烂的金光倾泻而下。
——那是来自三百年后的光芒。
与之一同坠落的,是桃桃的记忆。
星星点点,如夜幕的微茫,顷刻间涌入她脑海。
桃桃脑中被记忆的碎片填满,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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