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倏然从他脸上消失,化为了桃桃熟悉的那张无面的脸。
他不想再搭理桃桃,转身走向山下。
……
古树背后。
弥烟罗撤去用于隐匿气息的魔气,崔故伶在树后露出了身形。
她脸上神色复杂,半边嫉恨,半边诧异。
她无法想象,那高塔之上被喻为神明的男人也会露出少年一般的神情。
——细腻,憧憬,紧张,还有那令人心折的温柔。
是她永生仰望却也永生难求的东西。
她更难以想象,他不惜折断肋骨也要复活的少女长着一张和她相同的脸。
怪不得李青凤对她这张脸这样厌恶,只要看到她总要抽上几十鞭出气,原来,一切的缘由竟是那少女吗?
这样说来,那天他走下高塔为她种了一株灵脉,也是因为她的脸。
她所以为的,神明的垂怜与青睐,不过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罢了。
“她是谁?”崔故伶紧咬牙根,竭力扼制才没令自己发出怨毒的声音,“她怎么敢那样对他?”
对他大呼小叫,摸他胸口,用那样随意的语气对他说话。
她凭什么?
弥烟罗:“同你一样,是藏灵身。”
崔故伶诧异:“天底下有两个藏灵身?”
弥烟罗摇头。
九年前,它的魔体被帝钟觉醒的钟声所伤,但南宫尘遵守承诺,留了它一命。
它拖着残躯去鬼城寻找疗伤的灵物,恰巧遇到孟婆族的人。
孟婆告诉它,那叫桃桃的少女并非此世之人。
崔故伶终究没有压住那抹怨毒,眼眸阴沉如毒蛇吐信:“所以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藏灵身?若她没有出现过,若她没有从异界而来搅散了因果,此时和他站在一起的人,和他牵扯一生的,就是我了?”
弥烟罗静默了,而后淡淡地告诉她:“不可能。”
崔故伶却没有听进去,她手里捏着弥烟罗送与她的幽冥灵火幡。
那是连皇室驱邪司都没有的珍贵法器。
据说,当年在魍魉鬼域这是鬼王的象征,而此时,却在她手中几乎被攥成一块破布。
她蓦地笑了,嗓音甜腻,幽幽道:“既然她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那么我夺回来,也是应该的吧?”
……
夜里山间的风太烈了,让桃桃想起蛮荒狱荒原上的狂风。
桃桃在路边扯了根野藤做腰带束住身上的白袍,才没有让它被风吹走。
她打量走在前面的南宫尘。
他比少年时高了一些,侧脸的线条也更有棱角了。
人长大了,脾气却没变,桃桃暗暗吐槽,这小怪物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别扭。
脚下不远处就是王城的夜景,灯火通明,街道喧哗。
“去偷件……哦不,去给我买件衣服吧。”桃桃提议。
袍子对她而言太大了,将她完全裹住晃晃荡荡的不说,还拖了半截在地上。
——确实是不合身的。
但他不想让她脱下。
白袍染了他的气味,贴在她的身上,这是唯一一件能在她身上留下些许痕迹的事。
只要想到那冰雪般的肌骨寸寸弥染着他的气味,就有种说不出的口干舌燥,心里也暗生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旖旎。
“你能不能把脸变回来?”桃桃对他没有五官的面孔很不满。
他没有嘴,没人陪她说话,她只能自己叽叽喳喳。
孤魂游荡了九年,本就寂寞得很,他还故意沉默,她快憋死了。
南宫尘不理她,他戴上一张面具遮挡面孔,径直走入喧闹的灯市中。
长河贯穿城池的东西,河岸林立着锦绣花楼,小桥流水,行人络绎不绝。
明红的灯火倒映在夜色中的河水上,夹路摆满摊子,卖鲜花、灯笼、面具,还有茶水和吃食。
桃桃一路走过去,没有看见卖衣裳的。
她挨到南宫尘身边:“这里的衣服是不是要先扯布才能做?陪我去做身衣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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