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的一张脸分成两半,半黑半白,泾渭分明。
她看着秦淮,听见対方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你我已经罪无可恕了,礼佛又有什么用呢?”
赎罪?他不需要。
在秦淮最后一个字落到地上的时候,黑压压的乌云中劈下来道闪电,骤然亮起的惨白光亮将佛堂中的佛像都镀上了一层惨然,这光线太亮了,她根本就看不清楚秦淮的表情。
——
大年夜的屠杀案北魏除了将私自铸造兵器的商苑带走了,便再没有追查。
她随着沈安合的脚步从府衙后门走出来,就见街道上十家九户门口都插了丧棒,那没插的一户,不是侥幸逃过去了,而是被灭了满门。
满地的纸钱风一吹便扬了起来,耳边是凄凄惨惨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让人为之悲恸,她低下视线,心口闷痛,不忍去看面前的场景。
沈安合抬着头,将面前的画面记在脑海中,像是自我折磨一般,他看得十分仔细,想要将一切的细节都记住。
商家给了丧葬费,那些亡者的家人才有银钱置办棺椁。
但一个个面色麻木,走在街上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都是提着最后一口气,送自己的亲人最后一程。
至于将来如何,谁想过呢。
她抬头看着沈安合的背影,这应当是第一次沈安合走在她的前面,给她挡住这满目疮痍的下陵城。
眨了眨微酸的眼眶,她侧过眼神去。
有妇人手上抱着一个满月的婴儿,那婴儿正在放声大哭,婴儿的啼哭声没有将悲痛声压下去,反而融入了这悲苦声中,让人听了心尖都哭得发颤。
荣娘抱着孩子面色苍白如纸,她的夫君在大年夜的时候死了,死在了他们的新婚之夜,怀中这个孩子并不是她的。
而是闺中密友的遗孤。
在看见沈安合之后,荣娘灰暗死然的眸子里恢复了一丝神采,有些激动地朝着沈安合快步走了过来。
“大人!”
他扫了荣娘一眼,便将视线放到了正在放声啼哭的婴儿身上。
刚刚满月便没了娘亲,他一定很伤心。
“白林去上陵城买产奶的母羊了,明天应当就能回来了,到时候我让他给你送去。”他低垂着眸子。
语气没有太多的感情,却让荣娘的心头一暖。
但她来找沈安合不是为了这个事情,荣娘低头将一块绢布从袖子中拿了出来,这上面是所有下陵城百姓给商苑写的求情书。
其中不少不识字的,都是荣娘代笔。
娟秀的笔迹此刻也能洇透绢布,震撼人心。
这求情书早就写好了,但是当时沈安合不在下陵城,他们去求别地的府衙,无一人愿意将求情书上交。
此刻沈安合虽然回来,但是也带回来了商苑的死讯,按理说这个求情书现在就无用了,但是荣娘还是将她塞到了沈安合手中。
“商姑娘不会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的,往日里城中百姓有灾有难,商姑娘总是毫无犹豫地帮忙掏钱,那天晚上要是没有……”
说到这里,荣娘突然哽住,想起那天晚上的惨状,不愿再继续往下说,再开口声音已经染上了哽咽。
“商姑娘虽然已经死了,却也不能带着污名走,我想求大人将这封求情书上奏陛下,若是朝廷问罪下来,我们都是证人。”
沈安合低头看着手中的绢布,墨迹染透了布料,就算他不打开也能看见这上面写了什么,唇角逐渐勾起。
却不见笑意,只有凉薄。
等到荣娘走远了,沈安合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绢布没有回过神来,她一直都在沈安合的身后,荣娘说的话她自然是听见了。
此刻看着沈安合手中的绢布,她伸手覆盖上去,用自己的手掌挡住那方绢布,随后指尖从沈安合的指缝中穿插进去。
十指相扣,掌心相対,将那方绢布压缩在方寸之地。
看着沈安合沉默不语的样子,她心口钝痛,她知道沈安合在伤心什么,这北魏的陛下在没有登上皇位还是个王爷的时候,是个仁政爱民的好主。
但权力皇位在眼中越来越重,这人命就被翘得越来越轻了。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突然响起的唢呐声,打断了她的一切思绪,她转头朝着身后看过去,有送丧队抬着棺木朝着这边走来。
前面站着唢呐和铜锣,奏着让人听见便心口发闷的旋律。
商家虽然给他们都发了葬丧费,但活着的人总得生活,不管再多的银钱也只挤出来一些置办一层薄棺,不敢大操大办。
现如今这般唢呐送丧队俱全的,唯有商家出得起这个钱。
她看着朝自己迎来的棺椁,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那是她自己的棺木,她现如今虽然活着,就站在这里,却不能摘下面纱。
为了将戏做足,那让躲在暗地里対商苑下手的人放心,初儿和孟青也在,一个个眼眶红肿,悲痛将小脸折磨得惨白不比。
孟青还好,但初儿平日里是个爱笑的性子,今日送丧之前,她将自己的大腿都给掐青了,才将自己折磨成这幅模样。
初儿和孟青虽然是装的,但徐进财和冯昭不知,现如今他们二人脸上的悲痛,并不比初儿孟青要少上几分。
送丧队从身边擦肩而过,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而就在商苑转头的瞬间,冯昭抬头朝着沈安合的身侧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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