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修然面上失了素来的温润,霜落眉宇,停步问案桌旁的青年,“丞相似乎不太担心的样子。”
简朴的案桌上置了一杯清茶,雾气腾升,模糊了青年的神色,那五官竟是与崔漾有三分相似,只神情淡漠,“当年王、沈两家为斩草除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秋庄主知道她是怎么躲过搜查的么?”
那便是十年前的旧事了,没有一个上位者愿意提及不太舒心的过去,秋修然第一次与崔九相见时,她已然是从容自如的麒麟将军了。
王铮淡淡道,“当年我十岁,她十四岁,身高比我高出一尺,她练一门武功,硬生生将全身骨头掰断,缩到与我一般高,那武功毒辣,练时受千刀万剐骨骼寸断之痛,十四岁到十八岁,足足四年,我们两人用同一个身份,半数时间她躲在地窖里暗无天日练武,默写书册,研习兵法,医毒术,只要有用,她都学,没日没夜,到她出来,没过多久,王行倒台,崔家平反,麒麟山落草,那时已不是寻常人能对付得了的了。”
秋修然失神,“那北麓书院与废帝一见如故的人是?”
“是我。”
王铮起身看了眼榻上昏迷着的人,眸中复杂,“不过,我所学的东西,都是她教的。”
崔呈两个妹妹都是早死,崔、王两家有仇,崔家厌恶他身体里流着王家的血脉,王家又痛恨他是崔氏女生的儿子,他只是个供崔九得罪的人殴打泄愤的工具,有什么资格读书识字。
人人只道崔家阿九不学无术,先生授课,只知呼呼大睡,却不知整个崔府的藏书阁全装在她脑子里,当年她默写崔家藏书中的万余册,后头他一一校验过,分毫也不差。
四年过去,地窖深三丈,麻纸烧出的灰,将其填满了。
“不要小看她做一件事的决心。”
王铮不去看秋修然震惊的目光,理了理官服的袖口,遮住从腕间逐年增长已蔓延至大臂的红丝,起身出了医馆,吩咐堂外候着的丞相府长吏,“启程罢。”
离开前想看看她的情况,秋修然进了里间,踱步至榻前,手指无意识拨弄着腰侧的算盘,垂眸看昏迷着的人,目光落在她袖间,见她袖袍下压了折扇,微微一怔。
这折扇实则是她的兵器,扇骨后端装着蚕丝线,牦牛针,另有银针四枚,刚送进来时,骨针分明是满的。
无人能动这机关。
秋修然目光落在对方苍白无色的面容上,一时凝滞,便是故意为之,对自己也太狠心了些。
外头家臣催促,秋修然看了一会儿,吩咐进来的婢女照看好她,掀帘出了房间,希望他回来时,局势已大定,她伤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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