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清事情的时候,总得找个出处。”他耷拉着脑袋,不一会儿又伪装出常见的快活神色,“这下雨天也不知什么时候到头,马球都打不成了!”
他笑着,班媱没接他的话,有些许的尴尬。
雨水打在琉璃瓦上,又滴落在石板上,淅淅沥沥,为这段尴尬的时间填充一些别样的情致。师诤言侧目去看她,她只是不说话,静静地望向不知天边何处。
眼前的景象一下与当时在花灯节船头上默然不语的那个她重迭起来,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可他不知,是不是一模一样的心情。
说实话,那日在大殿之上看见傅九渊,他很惊吓。
天底下大概没有几人能够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皇帝的生辰寿宴上质疑天威。可当他一字一句听完傅九渊口中那个故事时,所有的惊吓都化作慌张与顿痛。
他们是同样出生于簪缨世家的天之骄子,可却有着太不相同的人生际遇。他也曾见识过十四五岁时最为风流倜傥的傅九渊,听闻过许多关于他潇洒恣意的传言,遇见班媱之后更加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可亲眼见到才发现,此人不只是懂得玩乐如此简单。
也是在见识他的本领能力之后,师诤言才意识到,原先想着靠相似的趣味来博得班媱欢心的自己,实在有些傻得可笑。
他总以为她就是个刁蛮少女,后来发现刁蛮之中颇有风采,越深入交往越体味到,这刁蛮与风采之下藏着一颗他怎么也触碰不到的心。这令他格外神伤。
而更令他心伤的是,班媱与傅九渊,中间隔了那样的时间长河,滋养出来的,仍旧是相同的秉性。
师诤言敛眉,长长舒气:“你什么时候来趟广平侯府吧,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好像担心班媱会拒绝,他停顿一会儿还特意补充:“很重要的东西。”
他不说是什么,班媱也不去问,只是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玄参慌张跑来,喘着气就喊班媱:“郡主!师兄醒了……”
他大喘着气,该说的内容却一点没落。班媱匆匆告别师诤言,转身就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雨后的青林寺弥漫出一股水墨般的诗气,燃香的青烟缭绕其中,将此处烘托成仙境。班媱去顾不及欣赏,她归心似箭,跑得飞快,更是无法注意到身后师诤言长长久久的目光。
班媱慌慌张张地就跑进房中,傅九渊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他睡了整整四日,期间单是靠些粥水吊着,如今面上早无血色,看着格外虚弱。郑暄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见班媱来到,便背身避开。
班媱看看郑暄又看看他,傅九渊觉察到她的呼吸,转头就冲她张开一个不可忽视的笑:“阿媱,过来——”
他叫她时是不够沉稳的气声,拖得长而绵绵,班媱听话地就走到他身边,顺着床沿便坐下。
“抱歉,让你担心了。”
他笑着,露出不常见的神采,虚弱中让人感受到安全与稳定。
“还有哪里不舒服么?你饿不饿?”
对着那张苍白的脸,班媱总算懂了,为什么大家在她当时醒过来时,总是要问这样的话。
最实际的关心,是对切肤之痛的关心。
“没事,都好。”
他笑得自然,让人难以捕捉到分毫不爽快,班媱缓了缓气,倒是背身的郑暄没好气道:“嗬!好就行!”
他话里有话,傅九渊轻咳一声,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班媱顾不上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当即就叫玄参端点吃喝东西来,谁想东西刚吃完没多久,他又睡了。
他不是身子这样虚弱的人,更不会有吃了就睡的习惯。宫中辩驳时未曾遭受伤害,怎么会一直昏沉发困呢!她有些困惑,抬头去看郑暄。
郑暄却摆摆手:“我可不知道!你等他醒过来自己问他吧!”
他们俩串通一气不肯告诉她,班媱也没办法。守着他过了小半夜,清晨醒来时身上的毯子都已经潮湿。傅九渊还在沉睡之中,她迈出屋子就要去换一床,看见无妄漫步而来。
她欠身问好,无妄点点头,进去看了看傅九渊。没想到,出来时她还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心头有事?”无妄主动打开话题,他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无妄看她愁眉不展,语重心长道:“你若是想听,老衲说与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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