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庆看着那一截白骨,无需验尸官向他说明,他就知道,又是一具童尸。他不禁冒出冷汗,同一处位置,已经挖出两具童尸。
他看看周围,疯长的芦苇随风飘舞着,像是一双双鬼魅的手向他喊冤。他的脚微微陷在泥土之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拉扯住。他忽然联想到一种极为恐怖的可能性。
这里,或许不止有两具尸体,或许……
他为自己的联想打了个冷战,赶紧命令衙差们扩大搜索范围,并且深挖下去。
一铲又一铲,秋日应当是丰收的季节。农田里收割出饱满的麦穗,他们的每一次收割,却是一节又一节光秃秃的白骨。
短而细小,无一不彰显着他们孩童的身份。
“大人,这里有!”
“大人!这里也有——”
“大人——还有这里!”
……
衙差们一个接一个地呼喊着,叫得黄庆心惊胆战。他的目光跟随着挖掘的队伍,思绪犹如一根绷紧的弦,稍微拨动便是厉声连连,叫人畏惧。
短短两叁个时辰,他们已经打捞出来十二具不齐全的骸骨。而这,一定不会是全部。
班媱看着面前这一排整齐的森森白骨,不禁捏紧了拳头。
她感觉自己能听见,风声之外,脚下的这片土地还有无数的魂灵在喊冤!
这烈日高挂的晴空下,这无数杂草纷飞的土壤中,这淙淙流动的河水畔,是一条山清水秀的,通往明艳帝都的繁华道,更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坟场!
还未等到他们回到城中,这一大案便迅速传开,比之先前的科举舞弊,风浪还要更盛。
稚子无辜,到底是如何心狠手辣才会杀掉这么多孩子呢!
黄庆想的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所思虑的,还不止是那离奇的死亡。
他是这一案中,负担最重之人。单是早朝上,就有不少同僚跑来询问事情详细,他只说是公务机密不便透露,事实上,他连一点线索都未曾掌握。
这些孩子大多已经化作白骨,就连那最近的一具尸体,都腐烂得难以辨认身份,想要查找相关信息实在不是件易事!更何况,若是有人能在管制严明的皇城之中对诸多孩子痛下杀手,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此人手段心智之毒辣,可见一斑!
他所要面对的,又何尝只是抓到一个杀人凶手这样简单哪!
一时间城中流言纷纷,有说江湖大盗杀人如麻,也有说恶鬼盘旋怨念深重。无论是何种猜测,都未曾得到证明。
城中有一道士,掐指卜卦都十分灵验,故有好事者曾经去找他探求一二真相,只得到一句“怨气冲撞”的解。众人想不明白,这一条小道太过平庸,诸多人士由此进出都未曾发觉过其中蹊跷,哪来的怨气又将那十几具魂灵的怨气给撞出来了呢?
后来不知是谁又多嘴多舌,叁言两语就牵扯到发现死尸的班媱,直言冥冥之中天有安排。大家恍然大悟,恶女撞恶灵,那歪门邪说的论调也因此吹得更加汹涌些。
而此刻,谣言中心的班媱就坐在山林的月光之下发呆,不知怎么就想起傅九渊嘴里,她素未谋面的那个叁岁而亡的小姑娘。
家家都有幼童,这样的遭遇很难不令人心生怜悯。那些被埋在荒野之中的孩子,大多应当与她就是一个年纪吧。世态苍凉,成人都尚且难以自保,独善其身,遑论这些未长成的少年少女呢?
比起身处流言蜚语中感到委屈无辜,班媱其实更忧心。她不是多么喜爱孩子的人,却仍旧为那些无故死去的稚子幼童感到惋惜与痛楚。
她回头,看看身后也一言不发的傅九渊,无尽的迷茫被寒夜放大:“你说,到底是谁做的呢?”
傅九渊长叹,望向长空:“再等等吧,会有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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