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在纪念馆里待了半天才离开,老太太哭过一场,情绪反倒好了许多,只是回去的路上很沉默,颤抖的手掌在装骨灰盒的包上摸了又摸。
莫随也不打扰她,只紧紧握住她另一边手。许多年了,他们都是这样,握着手才有力气活下去。
直到回了宁城市区的宾馆,老太太才开口说了句:“以后不会比现在更坏了,对不对?”
莫随呼吸一顿,点了点头,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忽然想起母亲去世后听到左邻右舍那些姑婆们的议论。
“老莫家那个尹文秀是个命硬的,克夫克子,现在连儿媳妇都被她克没了。”
“嗐,她家那个莫随不也是,我记得他好像是七月十五出生的吧?”
“可不是么,当初夏晴怀孕,预产期都过了还没生,人家都说让他们早点去医院剖了,省得生在中元节不好,他们倒好,说这是迷信,要让孩子瓜熟蒂落,这不就好了,生在七月十五,啧啧啧。”
“那可是鬼节,阴气最重的时候,我看她家这个莫随也是命硬的。”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呗,说不定夏晴就是被他克没的,以前我们村也有个人……”
“你妈在这儿也好,风景挺好,人也挺好的。”
老太太的叹气声和说话声跟记忆里那些三姑六婆的冷嘲热讽重叠起来,莫随回过神来,嗯了声,没说什么。
见他精神似乎不太好,老太太便道:“我也累了,咱们歇歇吧,回去还有得忙呢。”
莫随点点头,照顾老太太先睡下,然后自己和衣倒在另一张床上,闭起眼,明明已经很累了,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不知道是因为年岁渐长,亦或是见识过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从前年少时没信过的那些话,近来总觉得或许是真的。
比如关于宿命,比如很多传说。
回到容城没几天,姚政委跟莫随联系,说莫怀安的烈士认定上头已经批复,治丧小组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就绪,挑了个好日子。
莫随便知道,该让父亲入土为安了。
追悼会在容城殡仪馆召开,气氛严肃,哀乐低徊,四处挂满黑底白字横幅,莫怀安的骨灰盒安置在鲜花翠柏之中,盒身上覆盖着照耀了他一生的党旗。
莫随扶着恸哭到几乎站不稳的老太太上前鞠躬,看着来送行的他的战友们,他们脱帽致敬,送他最后一程。
逝者长已矣,人生的种种艰难,统统留给生者去面对和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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