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成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邵影,去带着冯公公找宫里的太医来!快去!”
“是。”邵影领命后便即刻消失了。
“你说。”晏成指了指宫女。
宫女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抽噎道:“奴婢看见这位贵人独自散步至此,像是喝多了,又一直盯着池塘水面看……奴婢犹疑着不知该不该拦,后来实在怕出什么意外应付不来才去找了佟副长。可是等奴婢带着佟副长回来时恰好就……就见这位贵人一头栽了进去。”
湿透的佟锦在宫女说话间一直给黎纫洲拍着背吐水,自己却被混着雪花的寒风刮得嘴唇都紫了,他依旧跪在地上沉着眉眼请罪:“是属下失职,才让客人不慎行至此处。”
晏成隐晦地扫了眼围观宾客各异的脸色,冲佟锦不咸不淡地发话:“背他去西厢房安置,暂叫军医去照料。至于你……过后自己去按军规领罚吧。”
醉酒的客人跌在乱七八糟的地方其实常见得很,何况是世家子不守礼仪,私闯了公主府的后院……
围观人群中有武将怜悯地皱起了眉头看佟锦,却不好多说什么。
晏成在佟锦把人背起来离开前特意看了黎纫洲一眼,接着便为难地看向了众宾客:“本宫孤陋,不知这位公子是……”
沉默已久的谢闵此时抬起了头,他的脸色很白,语气倒是平稳:“是黎侍郎家中的独子,殿下没见过的。”
晏成恍然:“哦,那他是同黎大人一起来的么?”
宾客中有一名华服女子低声答了话,晏成认得她是萧氏的女儿。
“黎大人抱恙,今日前来贺喜的是黎公子和他的叔父,只是那位大人此刻不巧醉倒了。”
冯继此时从人群中匆匆行来:“诶呦——殿下受惊了!”
晏成叹了口气,有些无措地走向冯继:“冯公公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冯继拉着她的手抚慰地拍了拍:“殿下莫忧,今儿个是殿下大喜的日子,这些都交给老奴便是,殿下同驸马回去吧!”
他转身看向宾客,用一种歉意的笑容安抚着:“各位大人也受惊了!太医说了黎公子并无大碍,后边的事就交由老奴照看。此处风大,各位请回前庭吧!”
*
回到寝殿后,晏成叹了口气看向面色苍白的谢闵:“我不认识他。”
谢闵垂下眼睛点了点头:“我知道。”
可他的反应分明是大受打击……晏成皱着眉想再说些什么,谢闵却忽然朝她行了个礼:“殿下,我风寒未愈,今日可否容我去偏殿歇息。”
晏成沉默不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却只能看见他束着金冠的乌黑发顶。
晏成沉默着走到桌前斟了两杯酒:“起码先将合卺酒饮下。”
……
“少爷,您这是……”乌琅在谢闵合上偏殿房门后终于压不住心头震动急了起来。
“你也歇着去吧。”谢闵掀开被子和衣躺进了冰冷的铺盖里没有看他,乌琅只能憋着话离开了。
无人搅扰的偏殿灯火幽微,屋檐雪水融化的嘀嗒声仿佛砸在了谢闵的心上,黄昏也被这番景色染得更为寂静落寞。
温热的眼泪无声从眼角坠下,静默地融进了金丝绣枕。
“我陪了她那么多年,事情总不会毫无转机的”——他原以为自己对心底这点隐晦的念想没投入几分期许的。
今天他才彻底看清自己。
这份念想在他心底根本不是微不足道,却分明是支撑着他走下去的最强烈盼望。
可如今她有别人了。
谢闵合上眼睛却拢不住泪水。他蜷着身子缩在冰凉的棉被窝里,慢慢将头也埋了进去,喘息的热度暖热了被窝里一小片空气,却为下一次吸气附着了更浓郁的寒冷与潮湿。
克制不住的痛苦埋没了他,除了绝望,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还剩下什么。
……
公主府到皇宫的青石道路上,邵影正与皇帝近卫统领时谅低声交谈,两人分别后,邵影径直策马向公主府。
纷飞的白雪把逐渐昏暗的天空搅得愈加朦胧,近卫长邵影的马蹄声逐渐缓慢了下来,直到街道变得彻底寂静。
今天他的班只包括白天,夜里的守卫工作该由佟锦负责,只是他习惯了不分时间地守在她身边所以一直没有离开……即使这个寒冷的冬夜是他心上人大婚的夜晚。
落雪堆在他的肩上、腿上、脚蹬上,直到马儿打了个响鼻甩起鬃毛,他才被这动静唤回了神。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下,他是漆黑长安大街里唯一的人迹。
无人可窥的浓郁黑暗里,邵影抬起了虚握缰绳的左手。对着掌心那抹本不该有的胭脂红印,他虔诚地垂下头颅,落下了静默的轻吻。
——
解释一下:四品官基本是一个州的顶头老大了,那名官员是晏成封地嵊州的,晏成就是她直属上司。二人必定来往密切,互相了解。黎纫洲这种古怪的“污蔑”对于名声很好的晏成而言,即使是外人也该觉得很荒谬。可是那人第一反应是怀疑晏成,唯一的理由就是……她知道晏成真干过这种事,所以下意识觉得有可能。谢闵据此一下就猜到晏成真的有情人了,而且对方八成就在嵊州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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