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吻余震了小半个月。
两个成年人没有把它摆到明面上说,只掩藏在暗处胶着,于是好像有什么改变了,也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生活还要继续,入秋后老天很给面子,每天傍晚下雨,半夜雨停,夜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失眠人的窗。
你还没睡啊?
门一打开,夜风瞬间穿个通透,鼓起后阳台的窗帘。本来午夜门铃已经够提神了,结果两人真站在门的两边,方清樾还在怀疑自己没醒,她揉揉眼睛,傻乎乎地伸长脖子去看客厅的表——凌晨两点半。
扭过脖子,再看还是岚姐。
我看你家还亮着灯,女人解释道,应该……没打扰你休息吧?
啊没有,最近在忙辞职……晚睡是常事的。
辞职?
嗯,工作经验也不少了,就想跳槽搏一搏……方清樾弯腰去拿拖鞋,今天床伴穿的破洞短裤和运动鞋,鞋脱了,露出浅口白袜,随意的好像通宵完偷回寝室的学生,正想着,就看见脚伸进拖鞋,很明显跛了一下。
……她力气小,扶人也没技巧,慌慌张张只会抱住腰,怎么了?
没……就有点困,加班嘛。
她说得轻描淡写,其实抓着方清樾还在向下滑,不仅如此,皮肤接触的地方都在发抖,方清樾将她环得更紧一点,脑袋挨过去——额头冷冰冰的,没有发烧,就是感觉整个人都冻透了。
是低血糖吗?
“可能?”
方清樾心下无奈,搀着人往卧室走,走一步心就跟着揪起一角,青青紫紫地疼。她也是低血糖老病号,可在这事上格外双标,她想,健康人该被珍惜,哪经得住这么糟踏的。
江澜任由她摆布,大脑其实早就迷成一团浆糊。在她眼里,壁灯是黄色的,还晕着光影,她坐在床上,看着同样模糊的小朋友翻箱倒柜,塞给她一粒包金纸的巧克力,手对精细的动作有些吃力,她努力几次去抠金纸后面的商标贴纸,指尖哆哆嗦嗦,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你到底怎么回事。”小朋友坐过来,冷脸拿过去巧克力,几下把金纸剥了,递到人嘴边。
江澜张嘴接受投喂,听着清樾嘀咕加班这么凶这什么黑心领导,她想笑,但神经末梢都是麻的,一放松下来只有更深的倦意。
“看你没睡,就想来蹭一晚床。”
“哦、哦好。”小朋友低头捏着金纸,她想说什么,几番犹豫也没有说出口,只是上来摸脑门、脉搏,可能因为自己前科恶劣,还特意看手臂有没有伤,做完这些她才松一口气,“上次的牙刷和口杯都在卫生间……我没有丢,唔,我给你找件睡衣。”
自己不开口,小朋友就把气氛往沟里带,还很有她的风格,嗯——严肃务实没趣味,江澜想逗她,可惜力不从心,就一边叹着真可惜,一边双臂交迭,慢吞吞地脱衣服。
“那…我去把工作扫一下尾,你先睡。”
“嗯。”
江澜看落荒而逃的人影,局促都肉眼可见快破表了,她笑出声,脱下胸罩,心想不是吧,难道害羞还会触底反弹不成。
别啊。
怕她干什么呀。
灯关了,江澜蜷进被窝里。这几天秋老虎没闹起来,滨水降温厉害,每天上上下下能跳十几度,被子拉到下巴,一丝热气才从肚腹升起,晃晃悠悠,挟着巧克力酒心的香味。
书房和卧室是套间,投进来四方亮光,白茫茫像午夜的大雪。
……加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迷迷糊糊想起自己来时走的路——柏油马路映着霓虹,踩过去,脚底花纹鼓起水珠,浮着点点光影。她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一切都空了:商铺拉下卷帘门,高层住宅亮着稀疏的灯,雨潮褪去,只余下往来不止的凉风。
精神塌陷可以从很久前开始,但大堤崩溃只需要一瞬间。
从容?没有人能从容。
江澜无数次羡慕超市里抱着冰柜哭的小孩,有那么多脾气可以闹,年轻的母亲在旁边尴尬得红了脸,明明满腔怒火,但嫌弃里还有包容,一边怒斥着孩子不听话一边扯着回家。
小孩哭哭啼啼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拉得老长,冰淇淋可能有可能没有,但今天没有明天也会有的。
城市的地铁停了,回家的路变得无比漫长,凉雨比雪还要冷,她累了,她想在半路歇歇。
后阳台窗户大开,吹来一阵阵潮乎乎的风。数位笔咕噜咕噜,滚到桌沿才停下来。
方清樾盯着屏幕十分钟。
那个下午,她从甜梦中赫然清醒,喜悦最先破灭,然后是冲动、热情,最后她就像站在一地碎瓦砾里,自卑、害怕,激起一后背的冷汗。
不要期待,她反复告诉自己。
可是,可是。
她迷茫地吹着风,一点点捂住脸,十指插进头发丝。熬夜让大脑更加混乱,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像个鬼魂一样关上灯,蹑手蹑脚爬上床。
岚姐已经睡了,就是不安稳,手指和膝盖不时颤一下,好像随时都会跳起来逃跑一样,方清樾想起来一个网络段子,说这是大脑还醒着,想知道身体还活着没,真辛苦……她抱膝坐在床上,望着黑暗里女人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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