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舒桐心知他只是哄人,只多吃几碗饭这事,于他便是难上青天。
“阿岫一直不食荤?”
赵岫不好意思,“太医道我肠胃太弱,先将养一年,明年夏至便可喝肉汤。”
沅婕妤过世之后,宫中无人管他,他亦无可依靠,吃食常被下人克扣,饥一餐饱一餐;后来大些,皇子之争愈发激烈,他再没一日可得安宁。
世人羡慕神仙好,世人羡慕宫中妙,却不知在宫中,一米难求,一菜难得。
唯有肮脏,遍处可见。
原本这些事,他不愿讲与杨舒桐。
他们相识时,他是事事骄傲的皇子,再见时,他是天下至尊的皇上,从前在宫中流浪的狼狈赵岫,从那日午后她说他脚下之路光芒万丈之后,已被他扔进往日漩涡,万年封存,不得见人。
但今日,许是他一夜大病心智不坚,许是她带着冬月寒意的怀抱过于温暖,抑或是,他昨夜从往事中惊醒,脑中想起那夜她在耳边说“风一吹,噩梦便被吹跑啦”,梦中昏暗被她一语赶走,再沉入梦境时是与她在夏日傍晚的夕阳下饮茶吃糕。
从前的伤痛,今日不再伤痛;往日悲剧,今日圆满。
他今日将他不堪的从前揭起一角,让她一觑。
她若日后窥见全貌,想要放弃…
她若想要放弃……
“看来,来年春日里,我得和厨娘学学如何做美味肉糜。”
见他埋头不语,以为他累了,一吻落在他颈项,“阿岫躺下歇一歇,将养几日,我们就要过年啦。”
那句“过年啦“,音调极低,欢乐的情绪却饱满。
如同幼时玩过的玻璃珠子,一弹一跳冲进赵岫的身体里。
生出无限高阳。
赵岫从未像此时一样觉得自己前路辉煌。
是啊,要过年了。
来年春暖冰融,万物又是一个轮回。青草初长,枯树抽芽,大河奔腾。
她若要放弃,他定要拼尽良计孽谋,万般求全。
那日午间,太医来诊脉,将赵岫饮食之事给杨舒桐交代一番。
下午,赵岫吃过粥菜,在榻上安睡。
杨舒桐在窗边翻看了一本医书,又将赵岫常日餐单看过一遍,思索一阵,提铺纸提笔。
一张写毕,赵岫还在睡。
杨舒桐亦有些困倦,除去外裳,草草卸掉钗环,上榻之时不慎将赵岫吵醒。
她赶忙躺下搂着赵岫,“对不住,我不是有意。”
赵岫蜷一蜷,头埋进她怀里,不满被吵醒,咕哝两声,又被杨舒桐哄睡。
谷生平惦念皇后伏案劳累,让人送来些茶点亲自端进殿内。
榻边围帘未落,窗外的光洒进来,将内室照的明亮耀眼。
榻上两人共着一被,皇上未枕枕头,头向皇后歪着;皇后侧身将皇上抱进怀中,一片安详。
皇上往日入睡极难,白日里嫌太亮,夜间又要亮着灯。
如今斜阳高挂,围帘都未拉,他却睡得香甜。
出了殿外,徒弟见他端进去的吃食原模原样端出来,忍不住发问:“干爹,皇后不吃?”
谷平生抬手敲他脑袋,“就你崽子精明,喏,赏你了。”
徒弟嘿嘿一笑,接过托盘,让他也去暗房里吃些。
他却默默挺直腰,说了句:“今日太阳真好。”
两日之后,赵岫身子痊愈,朝政不顾,越发每日腻在慈仁殿,看皇后读诗,看皇后写字,看皇后喝茶,看皇后吃糕,亦随皇后去散步,随皇后吃饭,随皇后睡觉。
慈仁殿什么都好,皇后万事皆允他。
只是近日,他人参鹿茸吃得多,年轻力健,难免上火,可皇后不允他做极乐之事。
真是恼煞人也。
二十八日傍晚,杨舒桐收到了兄长的来信。
信内共附叁封。
一封兄长,一封父亲,一封母亲。
赵岫在书房博古架边翻看杨舒桐的藏书与字画。
杨舒桐欢欢喜喜在灯下拆开那封厚厚的信。
先看母亲,几乎将她生活里事事面面都问到了,杨舒桐看完,面上带笑,眼里泛起些泪花,想念往年此时,在母亲身边撒娇耍赖的日子。
父亲的信较短,先是述了近况,接着便是说过千遍万遍的叮嘱之语。
最后是兄长的信。
“我与父亲母亲在此处很好,万勿挂念。我知你性子倔强,难以转圜,但若是因为一家归农,则不可与圣上心生瓜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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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他俩吵一架,又马上和好!
皇后不和赵岫H,一定是心疼作者江郎才尽,写肉难的挠头。(尽快安排他俩上一场床戏,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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