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阁老道:“老头子不过活得久些罢了,哪儿谈得上指点。”话是这么说,人却是到里头落了座。
如今朝廷上分为两派,已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但秋狝人多口杂,也不好闹得太难看。是以无论是革新派还是老氏族,出来和稀泥的还是多数。
有人道:“阁老,学生以为,名士乃国之栋梁。周尚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当名士。”
周尚书,便是这位阁老已故的长子了。
又有人道:“弘农杨氏十五子、河东柳氏三子,皆为品德高尚之人,亦可当名士。”
先前说话那人便趁机道:“阁老以为这几人如何?”
周阁老半眯着眼睛,不疾不徐道:“此三子才华固然出众,却当不起名士二字。”
他垂眸,撇了撇盏里的茶叶,似笑非笑道:“淮安王麾下能人辈出,可有人选?”
他表面上客气,实则却是把矛盾全都推到了王爷身上。
周尚书的才能有目共睹,弘农杨氏、河东柳氏亦都是儒门大家,比此三子更加出色的人选,不能说没有,但也极难服众。
王爷道:“我常年在外带兵,识得的不过是些行武之人,谈何名士。”沉吟片刻,倒仿佛真的只是在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似的。
半晌,又道:“经年所见,与名士还略有牵连的,仅有一人罢了。”
“少时随父皇巡行江南,路遇一书生,自言是元和年间的探花郎,不愿入仕,安居一隅做了私塾先生。
“这先生有一子。其子惊才艳艳,与众多言官雄辩而未落下风;而后得知是京官来访,亦可不卑不亢、侃侃而谈。
“只是彼时此子尚幼,自不可当得起名士的。”
下面有人听到王爷这么高的评价,不禁动了结交的心思,问道:“不知这位小公子姓甚名谁,现居何处?”
王爷道:“匆匆一面,未通姓名,亦不曾再见。”
那人于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周阁老道:“王爷所言之人确是伶俐,只是年少轻狂了些。前辈们的主张毕竟都是多少岁月磨练出来的,绝非孩童之言所能撼动。”
周阁老深深看了王爷一眼,眯起的眼睛精光闪过,只一瞬,便又恢复成了慈眉善目的样子:“倘若此子的性子能多加磨炼,假以时日倒是能成大器。”
王爷笑笑,全然像是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不再接话。
其余人忙着打圆场,一边讲王爷慧眼,一边说阁老妙评。
恰好此时下面的乐班一曲结束,歌姬上来问还弹些什么。众人便忙把话引到曲子上去,一时竟也谈得热火朝天。
忽然斜插进来一个拔高的声音:“听闻王爷收了个小唱,有名的紧,不知可否下去助个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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