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原本重叠交织、笼罩着一方晴空的结阵也已无踪,更没了其中幢幢鬼影。
一派荒芜的街道上,举目望去,四处皆是被剑风刮擦出来的深深印痕,幻彩琉璃碎落一地,仿佛一地斑斓彩砂。
沙沙踩着满地细碎的琉璃,三九背着一个半破的旧竹篓,独自在片片废墟中蹿来踱去,弯身捡起一块砖、拨开一片瓦……
手握着半块红砖,他直起身来,左右张望了一阵,兀自嘀咕几句,试探性地把那砖摆在了残缺半边的屋墙上,果然见缝隙都对上了,正正合适,便啪地一拍手心,无比得意地点了点头。
距他们离开沁园,回到青远又已过了半月。
鬼君在时,总爱笑说“快活不知时日过”,可原来煎熬的日子,也好像会转瞬即逝一样,懵懵地,便已过了许久。
这半个月以来,仙君日夜流连于后山山洞之中,专注于那血池祭阵,他一只小鬼,在旁帮不上忙,亦没别的事可做,便干脆担起了重修青远的重任,一点一滴地将青远拼回他记忆中的模样——当然可以让仙君挥挥衣袖,令清风相助,可他却还是更愿意自己来,毕竟……
若是鬼君回来见着了,定会开心,夸奖他呢!
一想到鬼君的夸奖,便感觉手脚都有了力气,三九深深大吸一口气,片刻不停地又扶正了一台倒塌在地的木制机架。
机架挪开,扬起飞尘无数,一抹陷落在泥中的暗黄颜色蓦然入了他的眼,是一张污损了的符咒。
无不惊喜地低低轻呼一声,他忙不迭地拾起那枚黄符,托在掌心仔细瞧过。
这是一张返清度化符,可以将世间亡魂安然送入地府——如若上面的朱砂符画颜色淡了,便说明用过了。当然不是那些宗门人所画的——他们哪有这份善心?这是仙君之前在青远时画就的,当时只道是信手,不想却给青远满城亡魂留下了一条退路。
可笑那些宗门人无论做些什么,都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百姓……若真是如此,怎不将城墙处那些山匪的尸首都拾掇干净,好生安葬,免得教百姓途经此处见了心慌?哈,怕是只急着争功德,便都一股脑冲进城来了吧。呸,真是虚伪!
满带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三九认真瞧着掌中黄符,再三确认过符上的朱砂墨色已经淡了,方才弯眼笑了起来,轻轻抚了抚那枚纸符,絮絮叨叨地念:“好的,好的。小荷、阿蓝、大安……大家来世,都投个好人家,不用再做工啦!——”
这般自娱自乐地念着,他嘴角笑意又渐渐垮了下去,一阵心酸。
虽然心中不舍,但他的友人们尚有重入轮回的机会,多少能给他些安慰,可他鬼君……
一想到鬼君,鼻间的酸意便一刹扎进了心底。他慢蹭蹭地停下了动作,一阵怔然。
自那日在聚沧山上大哭一场之后,他便时时强忍着,唯有仙君不在旁边时,才敢放胆流露出一些伤心。
明明鬼君跟他保证了没事的,终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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