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薄绢纸被这一手撒入空中,继而纷纷扬扬地飘荡下来,令人想起了先帝大行之日平京城满城飘荡的素白纸钞。
萧令明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由他幼时在宋聿的握持下一笔笔写就的旧物飘落在地,他一点点地蹲下身,膝盖磕在冷硬的地上,沉默不语地捡起了足边那一道先帝遗诏,细细收好,握入怀中,又膝行着向前一张、一张将其余被新帝洒落的习字绢纸珍而重之地收拢在手中。
宋显沉默地看着萧令明匍匐在地,有什么酸涩滚烫的东西从新帝的眼眶中滑下,细不可闻地啪一声落地晕湿了地上绢纸上的一个“天”字。
宋显哑着嗓子,艰难开口,“明儿写了一手好字啊,与父皇如出一辙。”
“这一道遗诏,到底是你写给自己的,还是父皇留给你的?”
“你到底是谁呢萧令明?”天子上前一步,厚重的靴底踩在了萧令明将要捡起的那一张绢纸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沉声发问,“朕或许该叫你一声——皇兄?”
第67章
萧令明将要捡起那张纸的手抖了抖,他指腹捻着那张薄薄的纸张,只觉得舌根胀痛,“……宋显。”
天子缓缓屈膝,跪在了萧令明的身前,他颤抖着双手捧起萧令明的脸,一字一顿道:“是父皇留给你的对吗?”
宋显看着萧令明那双永远似水含雾、朦胧多情的眼睛,他死死地盯着,像是要从里面生生抠些什么来,“朕倒宁愿是您写给自己的……”他说完狠狠推了萧令明一把。
萧令明那药发作过后极为虚弱,此时又大悲大痛,被宋显轻易就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还没缓过一口气来,就被宋显一揪着衣领往自己身前一拽。
他手上的东西再拿不住跌落在了地上。
天子同样狼狈地跪在地上,他脸上那些雷打不动的温文俊秀已然面目全非,只见他神色阴戾非常地横手一指那堆旧物。
“朕算什么呢?”宋显盯着萧令明,咬牙质问。
“朕在你这儿算什么,朕在父皇那里又算什么?你才是父皇心心念念的孩子,是父皇心中满意无二,夙表皇帝之器的东宫。朕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宋显甚至轻轻一笑,似乎觉得滑稽极了,“是他为了你,为表不忘正嫡,勉强而立的皇帝。一个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的儿子。”
“古有临别殷勤重寄词,只盼词中有誓两心知。”宋显捏着萧令明的下巴尖,强迫他抬起脸来,“父皇对你何止有誓,他连天下都给你了。”
宋显的眉眼一点点诡异地柔软了下来,他带着气声,带着不正常的期盼,一字一句,满腔情深地开口,“明儿……你与父皇可真是山盟犹在,阴阳两隔才致锦书难托啊。”说完新帝的脸色陡然间阴沉了下来,“先帝逆天下大伦,以亲子为妻为妾。朕呢,觊觎君父所有,以至兄弟逆伦。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他说完卒然起身,甩袖要走,然方迈出一步,就被一股颤抖又细微的力道拽住了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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