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不比死了好么。”老陈说。
穆阳耸耸肩:“死了的人才会这么说。活着的人不会啊。”
老陈没吱声。
老陈后来再没劝过他读书。他知道穆阳看得比他还清楚。有些刻在人骨子里的肮脏的那一面,不是律法或是道德就能约束的。太阳底下无新事,倚强凌弱的事情,哪里没有呢。警/察也管不来。所以他只是偶尔见到穆阳,警告他别整幺蛾子,然后拍他的肩膀,给他买一支冰棍,三番五次地问要不要考警校,以后做他的徒弟。
穆阳一直不知道他为何总这么问,也不知道老陈为什么对他好。他是后来才听人说,老陈有个女儿。独生女,乖得很,会读书。读到研究生,要毕业那年,自杀了。
老陈去过现场,他一眼看出不是自杀。他有许多刑/警老朋友。女孩白皙的脖颈上有鲜明的红痕,指甲里全是挣扎后的血肉。她的研究生导师是禽兽,专挑内向的孩子下手。她反抗时活活被掐死。据说一名舍友当时撞破了,发出尖叫,然而后来却一口咬定闺蜜就是自杀。
因为闭嘴可以得到学校一连串威逼利诱的承诺与好处。
就这么简单的一条命。
穆阳知道,老陈或多或少放了感情在自己身上。父亲对孩子的,虽然他不清楚是什么让老陈对他另眼相看。他除了那股不服打的莽劲儿,一无所有。
穆阳会管他叫一声叔。
于是此时老陈抽走他手里的烟,“啪”一下给自己点上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显然他刚值完夜班。
“做什么去?”他问。
“来见个朋友。”穆阳说。
老陈眯着眼睛打量他,穆阳没说谎,毫不畏惧地回看。
“什么朋友?”
“刚认识的。”
老陈吐了口烟圈:“里头乱。有真子弹,别搅混水。”
他们的行话,“真子弹”,不能惹的人。
穆阳心想:周鸣鞘,你给我惹了好大麻烦。
穆阳笑笑,叼起一根烟:“不能啊,答应了朋友,今晚必须见面。”
老陈听得明白:“怎么认识的?”
穆阳歪了歪头:“嗯……打架?”
老陈挡住门:“你不该招惹。渔网撒遍了,上面找了他好些天。”
穆阳说:“我知道。我也帮他躲了好些天。”
老陈一怔。他没想到这孩子胆子这么大。
于是他怔愣的这一瞬,年轻人极灵巧地拨开他的手,再次如一条鱼一样游进黑暗之中。穆阳压低了棒球帽,笑嘻嘻地说:“没事啊老陈,”他说,“真被抓了,他会保护我。他是狼,凶,还护食。”
就向弥漫着泡面与烟味的火车站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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