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染正欲开口,视线下移,裴南秋新买的衣服上洇着一大片褐色的油污,挥发着难闻的味道。温染一时手足无措,木讷地立在原地,裴承出现在视野中,绷着张脸,硬声说:“裴家的事,往后就不劳烦二位费心了。”
裴南秋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臂肘搭着扶手,眼睫低垂,整个人瞧不出半分鲜活气。温染不知如何接话,艰难地吞咽一口虚无,沉默不语。
裴承和裴悦没再多言,温染带来的礼物被他们像扔垃圾一样丢在走廊墙角。大门彻底关闭,将裴南秋与他的亲人们残忍地隔开,犹如横亘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任凭他怎么努力,永远也迈不过去。
在阴暗的楼道中停留了半刻钟,裴南秋失焦的瞳孔一点点聚着光,他鼓起胸膛拉长两次呼吸,双手摸上轮子,轻启唇齿道:“阿染,我们走吧。”
温染赶忙做出回应,拎起自己买的那些补品,推着裴南秋搭乘下行的电梯。方寸窄地间,温染目光始终不离身前人,他担心着裴南秋的情绪,思忖着应该怎样安慰。
迈出梯门和单元门,楼外雨势渐小,但依旧需要打伞。不等温染把雨伞撑开,裴南秋兀自滑动轮椅,闯进冰凉刺骨的雨水中,淋漓尽致地感受冬天的寒冷,全身的衣料渐渐湿透。
温染凝视着裴南秋孤独的背影,长发紧贴着脖颈,野鬼似的,只觉得胸腔阵阵钝痛,除了心疼,还有肩膀上无形的压力,沉重地令他喘不过气来。
收好伞,走到裴南秋面前,握牢他的手缓慢蹲下,温染一刻不停地反复告诫自己,他这一生只能去仰视裴南秋,这是他欠他的,理应偿还的一种尊重。
即便两人手牵着手,近在咫尺,两双眼睛中间却依然隔着一层浓深的灰暗。温染读不出裴南秋脸上的神色,担忧地问:“南秋,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不要一个人憋着不高兴的事情。”
裴南秋落寞地远望城市高楼,立交桥上的车辆川流不息,鸣笛与人声,头顶天空的阴云和雷雨,这个世界是生动的,可他早就已经死了。
“我在想……”裴南秋如同自言自语,唇瓣无意识地颤动,他小声呢喃,“直到此时此刻,我失去了一切,我到底会不会后悔当初救了你。”
这句话的寒意不亚于抽打在皮肤上的冷风,温染嘴唇发着抖,睫毛被雨珠压得几乎抬不起来。
“当我看见那辆失控的货车向我们撞来,我推开你的时候。”裴南秋收回放远的视线,垂眸注视着温染,苦笑着说,“你知道,我在考虑什么吗?”
温染微阖眼睑,按在裴南秋膝盖上的五指慢慢蜷缩进掌心。
裴南秋说:“我在想,我把自己的命都赌给你了,这样一来,你是不是就肯爱我了。”
温染颤颤巍巍地喘了口气。
“我刚才不过是,想要帮妈妈端菜,结果弄巧成拙打翻了盘子。”裴南秋轻声道,“没人在乎我有没有烫伤,反而都在埋怨我浪费了一道菜,不能按时给妈妈庆祝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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