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绘对晓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甚至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至于她为什么要去那间涉外饭店?去做什么?她不说,晓安也搞不懂。更多有关那个人的事情,是后来听方老太太说的,说他是被判过流氓罪的劳改犯,吃过几年官司,倒把晓安吓了一跳。相较之下,方兆堃的版本要温和一些,他告诉晓安,那人名叫舒宇,原是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学生,因为家里许多人都在国外,成分不好,所以一直拖着不能毕业,也没能分配工作,早几年搞黑灯舞会,被送去劳动教养了两年,期满之后一直待业。方家人之所以要弄清楚那人的底细,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知绘说要跟他结婚。
知绘在上海算是寄人篱下,舒宇的情况也差不多,他的父亲解放前就出国了,母亲已经去世,住在一个堂亲眷家里。婚最终没能结成,既是因为两方面家里反对,也是因为他们都一无所有,没地方住,没工作,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经过那样一场风波,知绘很快从方家搬出去,悄无声息的回苏州去了。直到次年春节,她回到上海,晓安才知道她是跟舒宇一起去苏州的,过去几个月,两人一直住在一起,这次回来是因为舒宇联系上父亲,就要去美国了。
“你们一起走?”晓安问,心里也知道不可能,出国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他们还没有结婚。
知绘摇摇头,倒不怎么担心:“我们说好了的,无论谁先走,留下来的人都不拖累。”
“那你怎么办?”晓安恨不得骂她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知绘怀孕了,而且月份不小,看起来很瘦,愈加显得肚子大,许是再过一个月就要生了,应该是离开上海前就有了的。
可能就像知绘说的,两人是早就说清楚了的,没有等到孩子出生,舒宇就走了。知绘表现得很平静,只是发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高烧,差一点早产。那时的医院不许家属陪夜,晓安去看她,也就是每天下午那两个钟头。一开始知绘高热不退,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心跳飙到一百八十几,好在她精神还不错,照样与晓安聊天说笑,几天功夫也就渐渐好了。
同病房有几个好事的人总爱向晓安打听,王知绘的老公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来?护士当中有人知道些底细,也悄悄过来问,孩子生下来之后是不是打算送掉?这些话晓安怕知绘听到伤心,却也明白都是不
69、上海往事 10. ...
得不考虑的问题。知绘今后怎么办?孩子生下来之后又怎么办?
最便当的办法就是去找周予翠,不管事情如何,户口本上写着的她们还是母女,周予翠不能不管她。周家有许多亲戚在美国,可以担保知绘出国,再和舒宇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但知绘不肯,不说原因,就是不肯。就连方兆堃试着联系上了自己在英国的旧友,说要帮忙,也被她婉拒了。
旁人都不懂她怎么那么固执,只有晓安猜到她是为什么——那封信她一定已经写了,寄去了法国。她在等,等着回信。
孩子是三月初生的,男孩儿,长得很好。又有人来问,是不是要送掉?知绘笑问:“我这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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