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林薇每天从宿舍打电话回去,林凛总是会讲:“姐,我觉得明天就会好了。”
“嗯,明天应该就好了。”林薇也这样想。
外婆也总是说,今天感觉好一点了,比昨天好,胃口也开了,于是他们便真心觉得是在好转了。
就这样一直到她上了大学,有天早上,外婆突然吐血昏迷。人送进医院,医生却不收治,说:“肝硬化晚期,我们这里不收的。”
“怎么就肝硬化了?!我外婆是因为良性囊肿动的手术,这是病历,还有手术小结……”林薇把一干资料递上去。
“食道出血就是肝硬化晚期。”医生回答,还是冷静的口气。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薇压下火气问。
“带病人回家,要么找个有临终关怀的小医院,我们这里病房紧张,你们这种情况已经不能手术,肯定是住不进来的,你们家大人呢?”医生看看她和林凛,一迭声地讲下去,从头到尾口罩都不曾摘,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要逐客了。
从诊室出来,林凛又说:“姐,我以后想做医生。”
林薇没有接口,同样的话,听起来却是另一种意思了。
等到下午,舅舅总算是来了,联系了一个地段医院住进去,除了止痛药和葡萄糖也没有其他的药可以用。
止痛药用多了,人就不是很清醒,偶尔醒过来,外婆就会轻声唤:“林薇,林薇。”
林薇过去凑在床边上听,总是那几句话:现金、身份证和存单放在哪里,密码又是多少,要她去取出来转存掉。病人身边需要人看护,舅舅是要上班的,舅妈与他们关系不好,肯定不会来。林薇走不开,也不想走开,心里总还抱着一丝侥幸,好像只要不动那些钱,有些事就不会发生。
三天之后,外婆陷入弥留,一直叫外公的名字,仿佛又回到年青的时候,她在上海教书,外公在青海工作,两个人一周通一次长途电话。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电话是总也打不完的,你好不好?工作可忙?春节什么时候回来?反反复复,没有挂断的时候。
半夜,一个人都没有,林薇独自坐在病床边的小凳子上听着,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样哭过。小时候总是林凛在哭,她得哄他,替他擦掉鼻涕眼泪,以至于她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落泪了,那是唯一的一次,她突然发现,哭,其实是这么畅快的一件事,只是对她这样的人来说,也是奢侈的,难得这一回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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