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欣愉不禁觉得,这大约是世上最怪异的缘分了,她和林翼,他们两个人在相隔千里的两个地方印着假钞,互为死刑通缉的对象。
第114章 记得
时间跨入 1943,上海黑市的米价涨到一石两千元以上,华商工厂倒闭三分之二,银行和钱庄却在一日又一日地新开出来。
煤球,棉布,肥皂,火柴,无不实行配给。橡胶更是紧缺,到了球鞋和套鞋都要限购的地步。
戏院里禁了英美电影。学校取消英文课,改教日语。滞留的英美侨民被限令迁入龙华那里的“人民集合所”。
林翼在路上看到运送这些人的卡车,他们曾经体面的衣饰褴褛了,在烈日下显得狼狈不堪。
他不禁记起从前,不确定其中有多少人挥过小小的太阳旗,庆祝淞沪战役的结束,租界得以恢复秩序。
他甚至玩味地想,英国的几家大银行直到珍珠港之前还在营业,这些人中间也许就有麦加利总处的安德鲁。
那个夏天,全市的马路都在改名字,日本人拆掉九江路的巴夏礼,外滩的赫德,以及纪念欧战胜利的女神像。本意是去除英美的影响,上海人中间却另有一种传闻,说其实是因为日本人已经没有铜,也没有钢了,等到他们拆完雕像,就要开始拆石库门房子上的钢窗和有轨电车的铁轨。
但在城市的另一面,却是一场又一场的欢宴,市政府在庆祝收回租界,庆祝撤废治外法权,庆祝中日合作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或者就像这一夜,在国际饭店办慈善舞会,横幅上书——“上海各界慰劳日本皇军伤员”。
摩天厅里几百个人,市政府,银行,商会,报社记者。其中凡是做生意的,来了都要捐钱。常兴也一样,签了大额支票,买电影明星李香兰的一支舞。
林翼远远看着,知道这人跟许亚明越走越近,有些动作是瞒着他的,很是发了一笔财。
等到那支舞结束,他叫常兴到外面酒吧说话。
常兴跟着他走,半路却又被截住,是七十六号的行动队长邀他们去打牌。已经不是姓李的那个了。一个月前的某一天,李队长从姘头家里出来,被人从身后一枪毙命,从此便换成了这个姓罗的。七十六号自己埋掉的人,不比给外面除掉的少。
常兴推脱,说:“今朝有事,下趟再讲。”
罗队长拉住他,笑道:“你上次赢了我们钱,这次不要想逃。”
常兴也笑,说:“就你还想反攻啊明朝我在丽都开好牌桌等着你。”
林翼仍旧在旁边看着,到了外面,只剩下他们两个,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是要常兴以后讲话当心所有人都在被窃听,反攻这样的词是不能说的
但当不当心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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