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哉,我以为我们的计划是把吴念从梦中直接带出,为何阻止我?”
“仓颉沉睡,化为梦渊。梦渊虽早就存在,但无具形。先神降字之后形神皆损,附于梦渊吸收天地灵念,最后融梦渊于骨。但梦境广袤,梦渊仍有小部分意识并未与先神融合。这些,鬼王想必早就从巫后口中听说。”
鬼王不语,他想起了那个一直跟在吴念身边的小男孩儿。
“吴念进入巫山幻境后,梦渊的所有意识已与仓神融合。不…其实更准确的说,是那小部分梦渊的意识,以自身为引,唤出了巫山幻境,最终灵力耗损,不能再抗拒先神的融合。”
元哉手中一杯热茶渐凉,却不饮。不过神情里更多的却是疲惫:“你也知道,我借吴念灵誓之力,可感知先神——仓颉,已经醒了。”
鬼王眉心微蹙,问元哉:“你当初,知道仓颉便是先神吗?”
“不,那时候的我以为仓颉,是《创世书》。”
《创世书》到底是什么,没人说得清楚,就如同万物的起源,世间只有先神和巫后知方知其一二。巫后和先神在地球依然荒芜之时来至,辟立四柱,开垦蛮荒。无需费力猜测,其实先神和巫后,本该是一对眷侣。
“两位,睡得还习惯吗?” 张佑北的问候有礼而不谄媚,若不是生在张家村,颇有几分机会成为商界巨贾。而今的他一身粗糙布衣,身上甚至还有两块补丁,与布衣颜色相近。想是缝补之人,已是尽量在贫瘠中做到体面。
见到元哉的视线,张佑北主动说到:“这身衣服,是先母在世之时所缝。”
鬼王冷哼一声,张家村的女人早在万年之前便被巫后炼成了孢子,而张家村的男人也早已只是一群不断死而复生的怪物。只是这巫后也是可笑,明明有真神之力,张家男人的复生却依然需要借助妇人之力,看来走狗毕竟只能是走狗,也只能靠强抢和拐骗异界妇人来苟延残喘。
张佑北尽量忽略鬼王眼里的嫌恶与不屑,他们张家村自是不如尊贵的鬼王,不要说在巫后眼里如此,怕是在吴念眼里也是一样的。他们不过是一群被时间困住的可怜虫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实在张强之前,张家村一直偏安一隅,奉巫后的命,为她守护灵身。万年间,张氏族人不断投胎,原本的记忆其实大多已经模糊。对我来说,反而是与家母的记忆更为真实。” 也温暖。
万年轮回中,他有过不止一个母亲。但会在半夜就着油灯帮他补衣服的,只有这一个。张家村的女人都是抢来的,他的那些母亲们,要不是厌恶他如厌恶蛆虫,便是视他如空气,如草芥。
只有她,总是会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我家佑北真是聪明,以后一定会考上最好的大学的。等你考上了大学,你就可以去妈妈的家乡看一看了,那里有很多好吃的,什么烤鸭啊,炸糕啊…嘘——不要告诉你爸爸,妈妈在偷偷帮外头那个村子做手工赚钱呢,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我家佑北这么帅,先去买身好衣服,再去把妈妈以前喜欢的店都吃一遍……”
那个女人总是那么温柔,温柔地对他说话,温柔地承受这不堪的命运。她和吴念,长得很像。
她一直告诉他村外的天地有多精彩,仿佛有一天,他真的可以出去看看这大千世界一样。张家村的人,是出不去的,除了偶尔会有人出村采买,维持生计,其他的人,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这个小村里老去,死去。他们处在现世与幻境的结点之中,也可以说这张家村本身,就是一个因执念而存在的幻境。
直到那名周家先知带来了殷红蛇妖。
同族相吸,张强身上附着的蛇魔莫邪,在吞噬了那小蛇的灵神后觉醒。之后便是张家入世,张氏集团崛起,而他终于也能有机会亲眼去看看母亲口中的故乡——洗烂的背包里带着她的骨灰。
山中苦寒,进山的女人都活不久。她们的任务只是尽快生下子嗣,帮“新死”的张家人“新生”,而之后,没人再在意她们的生死。那些女人到死,都没能踏出张家村一步。
“听说族长的儿子回来了?”
元哉的问题把张佑北游离的思绪拉回,他敛了敛心神,恭敬地答:“是,他被族长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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