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下大了,敲击在凉亭的层层青瓦上,发出清越的响声,两岸红叶好似溶解的色块,在雨幕中模糊地流淌向远山。
季青雀轻轻道:“钱先生,你会下棋吗?”
钱先生一愣:“小人略懂……倒是听说大小姐精于此道,无论琴棋书画,都颇负盛名。”
“我的棋下的并不太好,既不如我的父亲,也不如我的弟弟,”季青雀淡淡道,“我曾经遇见过一位棋艺上的天才,他一生并未得到名师指导,仅仅研读棋谱,便足够独步天下,我留给过他一个以棋扬名的机会,他下完了那盘棋,名声大噪,也背弃了我留给他的道路,转身攀附他人,出人头地。”
钱先生微微皱眉:“小姐是想说,对扶持过他这般品行不端、忘恩负义之人,心中感到后悔?”
“不,我只是想说,”季青雀声音轻柔,“想求大富贵,应当直接来找我,何须求别人。”
钱先生一愣,忽然哈哈大笑,笑声疏朗痛快,在薄雨的空山间回荡,他含笑道:“您与我家小侯爷所言果然一致。”
季青雀看向他。
“他说小姐您不怕死。”钱先生笑道。
季青雀点点头,她脸上看不出来表情,便也不知道是否在为谢晟伤心,钱先生却不再兜圈子,他收敛起笑容,一字一顿地问:“那么大小姐兴兵,到底是为何?”
“为了滔天富贵?为了匡扶朝政?为了救天下苍生于火海?大小姐行事,意欲何为?”
他的口吻越来越急,越来越厉,咄咄逼人,几乎称得上无礼,然而季青雀只是望着亭外的霏霏雨幕,良久之后,才转过头来,寒凉的黑色眼睛深不见底,平和地说:“为了我自己。”
钱先生一时失语。
“我有很多不喜欢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它们发生,如果发生了,我就会想要做些什么。我希望世事发展尽如我所愿,无论那是一种富贵,还是一场杀伐。我所背负的只有我自己的愿望,和你所期望的大义,没有任何关系。”
好半天,钱先生才缓缓开口:“小姐此言,未必也太过狂妄了, 仅仅凭着一己之力,当真能够违逆天命吗?”
“为什么不能呢。“季青雀的目光望着潺潺雨幕,不知究竟在看何物。她年纪很轻,极瘦,生的婉约淡漠,素色长裙外披着一件长长的黑色外袍,素淡雅致,哪怕面对面与他安坐在凉亭里,也有一种飘然不定不可捉摸之气,确实像一只不沾俗尘的白鹤。
“谁愿意顺天而活,就连你们,如果顺服天命,就应该全部死在战场上。”她轻柔地说,“这如何称得上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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