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送过来一只铃铛,小孩子拳头大小,镂空的黄金铃,造型古朴,风吹过,会发出很清脆空旷的声音。
张秀才翻书细细查过,才确定这是一支游牧民族驱邪镇魂的铃铛,这支铃铛年头已经很久了,不知道曾经辗转过多少人的手,悬挂在多少人的窗边,一遍遍在晚风里悠悠作响,驱走他们的恐惧与惊惶。
眠雨便将这支铃铛挂在床头上,季青雀半梦半醒之间,还能听见那支悠悠的风铃,叮叮当当,袅袅不绝,哪怕在最深邃的梦境深处,那一无所有的高楼之上,也有这支若隐若现的铃声悠远地追来。
季青雀甚至有种奇怪的错觉,也许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上辈子,也没有什么胡人南下,那个在她眼前变成火海的国都,整个山河都在铁蹄下化作齑粉的记忆,其实都是一场荒诞而怪异的梦。
她所应当拥有的,所一直拥有的,本来就是这种漫长安稳的生活,不知愁苦,不知忧惧,不必操心任何事,不必考虑生与死,就和她所被教导的,也习以为常的那样,温柔天真地坐在雕梁画栋的闺阁里,等着一个人来爱她,护她,永远都不需要懂自己是多么愚蠢自大,多么无能无知,不知道一场狂风暴雨打来,自己的命运就会和整个国都一起,在熊熊烈焰中化为灰烬。
梦境沉沉如深潮,漆黑安静,最深处只有她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喃喃地,自言自语的。
那是小时候的她,孤独地在一言堂里看书,看青史上的帝王将相,在光线昏暗,飞尘慢舞的一言堂中,唯有那些素未谋面的英雄人物始终在字句间熠熠生辉,照亮她年少的眼睛。
那时候她非常认真地相信着,所有的生都有其光辉,所有的死都有其归处。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其实是她一生里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梦境越来越沉,越来越深,她疲倦地,安静地,缓缓闭上眼睛。
可是这时候,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那声音急匆匆的,很没有规矩,并不像来一言堂里寻她的奶娘丫鬟,可是那脚步声又非常真切,透着惊慌,而且越来越近。
眠雨似乎急急忙忙走了出去,在和人说些什么,很快便发出低低的惊呼。
“砰”的一声响声。
大门被打开,接着是衣袖摩擦的声音,晚风从大开的门里吹进来,吹的珠帘哗啦啦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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