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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大约就是如此。这个叫梅蕊的大丫鬟,满脸惊喜,眼眶子里一层薄泪:“是呢!郎君还记得我!”转身盆也不要了,飞奔着去里头报信,门帘子里,听见小姑娘高兴得拔高变调的尖锐声音:“真的是四郎回来了!一眼就认出来了呢!”

屋子里喧闹阵阵,随即,一群人出来看稀罕般看他。王药既觉得温暖,又觉得羞惭,更觉得说不出的茫然恍惚,只是人几乎都认识,便一个一个打招呼:“二姑、大姐、大嫂、二嫂、三嫂……都在啊!”

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又是笑又是哭,王药的姑姑和姐姐一边一个拉着他的胳膊:“快进去再说,你爹你娘都在里面!”

最里面的寝卧,一踏进去就闻到一阵浓浓的药气。王药惭愧地被一群人簇拥着,低头进去,眼睛的余光一扫,便看见床头坐着的那个便是他的父亲王泳。王泳果然如三哥所说的已经一头白发,两鬓尤其苍苍,在家只用软巾包头,穿着家常的靛青色道袍。母亲则躺在床上,努力地直着身子要看他,她声音喑哑,分辨得出在喊:“真的是阿药么?”

王药泪如泉涌,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到床头,迎着母亲急切的脸庞,哽咽着点头:“娘!我是阿药!”

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轻蔑的“哼”。王药给父亲磕了个头:“爹爹,不肖儿回来看您了。”

王泳身子一侧避开了他的礼,冷淡淡说:“王相公太多礼了。老朽何德何能,岂能受相公的一拜?”

在南边晋朝,入中枢为丞相、枢密使、平章事等,才称为“相公”。王药像被掴了脸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磕了个头说:“爹爹要骂儿子,儿子只能领受。但在爹娘面前绝不敢托大。这些年没有能够在膝下孝顺,是儿子的过错,今日回来了,随爹爹怎么处罚,唯只当不起爹爹那样的称呼。”

温暖的室内,刹那间如被冰封了一般。母亲咽喉里“嘶嘶”地响,还能动的一只手颤抖着伸过来。王药的姑姑拉着王泳,低声嗔怪道:“哥哥这话也太扫阿药的脸了。不仅扫阿药的脸,你看看我嫂嫂,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要夹在你们中间上下不得?我再说句没皮没脸僭越的狂话:你这也是扫我的脸,扫我们家芸娘的脸……”

王药心里突然一震。

刚刚一门心思在床上的母亲上,此刻他略略转头,才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戚芸菡。听三哥王茼说,戚芸菡仍然没有出嫁——只因为他们曾经有过婚约!

戚芸菡和八年前看起来差别不大。她是姑姑家的女儿,小时候就以美丽贤淑出名,七八岁时,里坊里提起“戚芸菡”三个字,淘气的姑娘们近乎都要挨揍——戚芸菡老早就学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早就学会目不斜视,老早就把父母之命当做圣旨一般遵从——所以谁提起她,都是竖着大拇指夸她是临安城里的第一位贤淑有德的女子,谁娶回家都是天大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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