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咬着牙关:“在想什么,是不是又想问我那个问题?”
苏童摇了摇头。
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做记者的这一年里,她其实早就有了回答。记者亦如士兵,没有对与错,只有服从命令。
在一篇篇退稿,被骂得狗血淋头,要她注意分寸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可为和不可为。
每每这种时候,她仿佛能看到战场之上,那个不想走却不得不走的男人,在服从与不服从中做着剧烈的斗争。
——直到撤退命令到来的那一天,他分明还站在镜头前,攥紧拳头,一字一顿地说:“我将与炮火共进退。”
他衣衫不整,头发被吹得东倒西歪,背后是黄沙漫天,断壁残垣,可他的脸上有淡然的平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意气风发。
可他终究还是败了,甚至没有一个挥手,一句告别,只是灰溜溜地消失在电视屏幕里。
或许她也不应该挣扎。
她应该去看那些角马。
手里的咖啡已经凉了。
苏童的心也跟着凉下来。
她手微颤,声音更颤,说:“我先走了。”
顾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走?走哪去?”
苏童脸色绛红,抖着嘴唇,顾川觉得她可能下一秒就要哭了。
“回家,我觉得你应该不要我留下来准备资料了。”
苏童说完便走,恨不得下一秒就死掉,或是消失,反正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让他见到,她也不要再见到他。
那份卷起来的文件忽然落到地上,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她只是想逃,一只手却紧紧抓住她手腕。
男人稍稍用了点力气,就把她掰正回来,她低着头,说什么也不要抬头看他,已是双眼通红,鼻翼翕阖。
顾川无奈地笑起来:“你这个小丫头啊,社会经验太浅,我不过稍微大声一点,就把你吓成这副样子。还想走?信誓旦旦地说好要来帮忙的人是谁,你这样不负责任一点挫折就放弃,还想当战地记者?”
真的有泪滚下来,她屏住气死命地憋,顾川拿手去擦,她扑闪的大眼睛往上一抬,直直地看住他。
顾川听到她说:“我不想看到你先走。”
一次,又一次。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先走的都是他。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突然断裂的声音。
拉住她胳膊的那只手忽然扶到她腰间,他拿另一只手插入她乌黑的长发,托住她温热的后脑,推向自己。
“胡说什么呢。”他语调很低,视线自她抖动的睫毛落到她水泽莹润的嘴唇上:“……我怎么会走。”
他的呼吸,带着烟草的味道,近在咫尺,那么诱惑,那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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