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夫人不似昨日一身诰命大服,素衣素髻,只插一支李家传与掌家长媳的一根荆簪,耄耋老人,面色苍白,眼皮红肿,硬是挺直老佝的腰背。诸人心里不禁唏嘘,再想想李家下馄饨落热汤,接二连三死的男丁,就剩李桓林这一根独苗苗,哪里能怪泰国老夫人跟驸马死嗑。
与李家这个苦主同来的还有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满脸苦相,发秃得都梳不成髻,半拉脑袋已寸草不生,麻衣麻鞋,不见滑稽,反倒有几分落拓洒脱。
瞧热闹的大多不认识这老头,见他生得稀疏平常,穿得平平无奇,只道是李家养的门客清谈生。识得他的却是大惊,李家如何请得动他来压阵?不好,原先在赌坊压驸马赢,得改注,要押李家赢,一脚踹小厮屁股上,只恨不能直接将人踹到赌坊那去。
曹芳也惊了:合着泰国公府还藏有杀手锏呢?沐驸马自求多福吧。
姬明笙也吃了一惊,离座迎出来,施一礼道:“日炎炎,师祖怎冒着酷暑来此是非之地。”
老头见着她,先笑了一下:“公主有礼了,老夫许久不曾见到公主了。”一指李桓林,“惭愧,这顽劣子是老夫收的小学生,奈何老夫年老托大,不说将他雕琢成材,竟是没有半分开化模样。”
姬明笙更吃惊了,看向李桓林:“桓林好运道,竟得师祖的指点。”
李桓林嘴肿如被蜂蛰,脸上还开着颜料铺,看不见的眼睛一挤,两行泪唰唰下,泣道:“阿姊,驸马可要把我打死了,你可不能偏他啊,那小子不是好人。”
姬明笙个不矮,却堪堪只到李桓林的肩膀,这么一个胖如熊高如树的憨大冲着她呜呜地哭,一时哭笑不得:“谁叫你有名师指点,还不在家读书写字,反在街集走马闲游。 ”
李桓林更委屈了,他读什么书,写什么字,他看字正正方方,字看他圆不溜滴,他不识得字,字也识不得他,抹泪道:“阿姊信我,驸马不是好人。”
围观众人见他们亲密,通通傻了眼。李桓林这小子可真敢,嘴一张冲着公主就喊阿姊,这都什么猴年马月的老黄历了,一竿子得捅到元祖那时去。
元祖是缺什么要什么的人,出身不好,他自作主张给自己换了个祖宗,连姓都从季换成了姬,摇身一变成了黄帝百八十代的后人。没兄弟当左臂右膀,他老人家一口气认了十好几个义兄义弟,都是拜天拜地的死生之交,兄弟一多,就不怎么值钱,砍起兄弟的脑袋那叫一个刀起瓜落,利索非常。
李家的老国公便是元帝的其中一个义兄,不过,他可不是被元帝砍了脑袋,而是起义时护着元帝战死的,身中三十多刀,腰都差点被砍断,咽了气仍将元帝紧紧扣在怀里,元帝是边哭边亲手将他收葬,连骨灰都不肯还给李妻,元帝晚年,还不忘吩咐要将李氏夫妇移墓一同陪葬帝陵。
那时李家确实无比荣宠,可这都多久的事了,到姬景元这,老辈旧情也就剩点茶沫子,更遑论什么皇亲的,实在算不上。
偏李桓林这憨大傻就叫了,姬明笙居然也应了。
那……那……按这么算的话吗?驸马岂不是打了小舅子?
好事之徒越想越兴奋,兴奋得都快抖起来了,本以为公主是驸马这一边,谁知,竟是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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