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此时俱已散去,露出墨蓝色的朗朗天幕来,一轮弯月如薄纱一般挂在天际,周遭两三星子,朦胧可见。
那老翁得见此景,迷离醉眼竟有些湿润起来。他又低下头来,将手中酒杯高举,向着卫国公遥遥一拜,高声道:“星月入怀敬功劳!”
“好!”立有附和之声无数。
卫国公嘴角微抿,似是十分窝心地笑了笑,而后也举起杯,道:“温相高才,老夫却不敢当。身为将帅自当保家卫国,肝脑涂地。正如右相为国尽忠,鞠躬尽瘁。若论功绩,老夫远不及右相万一,此酒当老夫敬你。”
“岂敢岂敢,凌公忒也过谦!”温相满面含笑,丰盈的双颊泛起润泽的红光,“此酒当同饮,共勉之,共勉之,哈哈哈……”
画舫中一曲舞罢,众乐师又热热闹闹地弹起了琵琶,正是今夏刚刚流行起来的《月西欸乃》。
靡靡之音飘过水面,穿过厚厚的院墙,一直传到内院一间静室之外,就好像打在了一座无形的冷墙之上,蓦地停住,再也度不过去。
天色已暗,室内却未点灯。
透过打起的轩窗,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坐案前。
案上似是躺着本书,白色的纸页,在黑暗中有些扎眼。小人儿垂着头,似乎在细细品读。可一点光都没有,白昼里都读不尽的大道理,又如何能在暗夜中得悉?
凌萧默默地跪坐窗前,一袭白衣裹着他稚嫩却挺直的腰板,几乎要将他裹成一尊石塑。
他静静地盯着案上的书页,如同入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尚有些嘟起的嘴唇紧抿着,仿佛在思忖人生最艰难的奥义。
只不时有风掠过,骚动他的眼睫,他才眨一下眼,给冷肃的小脸添上一丝活气。
今日心情抑郁。
其实不止今日,这几日他的心情就像连绵不绝的秋雨一般,哪怕是阴着,都要能滴出水来。
但他不想对外人说,谁也不想说。他不想被人看透心思,不想被人安慰,更不想哭,便只能硬挺挺地沉郁着。
而这份沉郁,在今日算是达到了峰顶。
这一向,从不事奢靡的外祖似是转了性子,早十几日就开始筹备今夜宴饮。
凌府大,人口又少,闲置已久的鹿园也被下人们收拾出来,以做筵席之用。
乌乌糟糟十余日,今日总算万事齐备,大开府门迎宾。全府上下就像是过灯节一般——不,灯节哪里有这份热闹——从申末起就熙攘若市。全府零使的小厮丫鬟婆子加起来也不过四五十个,都被调去侍奉宴饮。
一向沉寂的鹿园今日披挂重生,而这正儿八经的主院却像是弃园一般,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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