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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本是流民帅出身的郗翰之接连灭南燕、平谯蜀,大振晋人气势。

然其赫赫军功,却引太后与年仅十五岁的天子猜忌,后又听信谗言,恐其深含不臣之心,遂欲卸其兵权,趁征其入朝辅政之机,一举诛杀之。

孰料郗翰之为人警惕,非但拒不入朝,反接走仍留姑孰的家眷,从此毅然起兵,先尽吞荆州,后引兵北伐。

北伐前,时人叹而讥之:南渡四十载,集数代名臣与百万晋人之力而未能成之北伐大业,岂一寒门竖子可轻易成就?

然天亦助之。

短短二载,郗翰之趁北胡大乱之际,数度以少胜多,转危为安,徒步仗剑,荡残除凶,接连下洛阳,破潼关,入长安,收复北方大片故土,一展晋人勇武气势。

其后,饶是天子再为其加九锡,封王爵,也难阻其横扫山河之势,直至今日,宋军入城。

……

阿绮正执烛台欲燃,却闻一比丘尼飞奔登楼,顾不得她白日燃灯的怪异行径,气竭呼道:“夫人,宋军就要到了,听闻陛下已于宫城中自缢而亡,夫人可要离去?”

她握着烛台的手不过一顿,随后便又取过火折子,兀自将烛火点燃。

“你且自离去吧,我留在此处。”

那比丘尼还欲多言,却听塔下等候的同伴焦急高呼:“别等夫人了!到底曾是夫妻,想来宋王定会格外留情厚待!咱们快走吧!”

大难临头,平日的忌讳也统统不顾,如此直白便将此等过往纠葛道出。

那比丘尼下意识浑身一凛,稍有怯意望去。饶是眼下情势大变,她也生恐惹眼前这位风姿绮丽的高贵妇人不悦。

阿绮并不恼怒,然闻“曾是夫妻”四字时,沉静眼神中却有一瞬恍惚。

……

她出身清河崔氏,父亲崔恪峤官至大司马,母亲萧茂英乃天子姑母,号庐陵大长公主。她自小在宫中教养长大,本该嫁入士族清流人家,却偏偏由父亲做主,嫁给出身寒门,以流民帅之身起家的郗翰之。

兴许这场婚姻自一开始,便是个错误。

相敬如宾二载,她本以为夫妻和睦,从此能相伴至白首,然待郗翰之手中权柄愈盛,一朝起兵,未有先兆,便携家眷离去,抛她这结发妻子一人在姑孰。

她苦等十五日,却只等来他一纸休书,言辞间俱是对她两年间未有所出的指责。

惊愕伤心之际,她亲书二封于他,仍是杳无音信,只得独回建康。

……

往事历历在目,此刻再忆起,阿绮心底早已没了波澜。

那比丘尼瑟瑟呆立片刻,见她面色沉静,并无惊慌,犹豫片刻,终是咬牙道:“宋王定会念及旧情,请夫人保重。”

说罢,再不顾她,匆匆奔下台阶,寻同伴而去。

阿绮轻叹一声,执灯复至窗边静立,望着最后的僧尼们四处奔逃,望着数百银甲铁骑自宫城中疾驰而出,将同泰寺团团围住,望着为首者一身戎装,以挞伐者的姿态,从容驱马靠近这座九层浮屠,仰目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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