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烧日本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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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今晨都费了太多力气,身单力薄纸糊的身子,不至于叁天两头跑药铺,也够呛了。

当务之急就是,吃点好的。

自吉原信步晃至日本桥,散散心,喘口气,远离女人与名利,短暂地出个家。

日本桥乃全国道路网之起点,欲走东海道、中山道、奥州道、日光道中、甲州道中这幕府主掌的五大陆路,必得从此处出发。

人烟辐辏,车马骈阆,日本桥商贾云集,南侧的骏河町有日盈千两的叁井越后屋和白木屋,东侧还有因日本桥川而活跃的鱼市。

春四月顺黑潮北上的鲣鱼在江户叫“初鲣”,秋天南下的则叫“归鲣”。酷爱初鲣美味的江户人间有一句话:“初鲣多好吃,卖了丈夫也要吃。”

真冬没有丈夫,但真冬想吃初鲣。小时候饿狠了,如今她从不苦着五脏庙。

鱼市里捏着袖子转了两圈,来晚了,尾巴都没睃到。悔不该跟踯躅厮混,她但凡少贪一口牡鲍之味,松雪真冬也许就吃上初鲣了。

“您得过段时间来,眼下得二叁两一条哩。”

是太贵了,可真冬还是想吃初鲣。

假使那日下午她遇上没卖出去的初鲣,而又正好遇到松雪融野,她定会骗卖了这人然后美滋滋地用初鲣刺身佐酒。

她没遇上没着没落的初鲣,在那天,她遇上了松雪融野。

獭祭堂义山于日本桥有分号书肆,兼做书画装裱。

书肆外立了一人,二十四五的青春,着黄底紫藤纹小袖,元禄岛田髻间单插一把草叶纹木梳。她眉眼温美,不类町人家的女儿或一家之主,应是大名或旗本家的佣侍。

进到獭祭堂,獭祭堂义山刚好在,真冬委托了叁井百合一两金画的装裱,要他明日差人去吉原取,装裱完毕直接送至叁井府上。

两人有数年交情,裱价能少不多,争奈近来物价腾飞,谁的日子都不好过。那位将军好本事,着勘定奉行荻原重秀改铸小判,一两小判的金银含有量剧减,幕府坐收五百余万两金银差利,黎元黔首的哀鸣她可听到了?不怪去年一场地震。

交涉完了,真冬不忘归还前些日子借的浮世草子《无根大根》。

“近来有人要货,您看看能不能画。”角落里,獭祭堂鬼鬼祟祟说道。

“谁人哪派?”

“松雪叟川的《百骏图》,要模写的。”压低嗓子,獭祭堂形容猥琐得愈发像只猴。

袖中乾坤大,他又暗比一个真冬不好推辞的价。

“这个数,我特意留的,您思量思量。”

倾城屋的活行将结束,一两金画难得,赝画更是罕见,真冬没道理不应。

“好,过几日我再知会您。”

“有劳。”

就在真冬裁夺初鲣伴何酒下肚最美味时,木屐“哒哒”,二人站立的书架后步出一姱容俊雅的女公子来。

“敢问松雪叟川的《百骏图》一幅几钱?”

她站定在那,磊落逼人。见不得人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真冬和獭祭堂全忘了店中还有谁。

话都说了那么些,装糊涂遮掩不过去,瞥了真冬,发现她眯眼看着那人不作声,獭祭堂堆笑上脸:“小姐好气宇,叟川公的《百骏图》一幅四两金。”

“松雪早兰的《郭子仪图》又几钱?”女公子又问道,对松雪派绘师和画作似相当了解。

“早兰公擅画人,有仇英仇珠之风,需得五两。”

“那松雪融野的《狗子图》——”

“媚上玩作,一两可画。”不俟獭祭堂言语,真冬抢先说道。

听她这么说,女公子顿时垮下脸来,空手进店,气鼓鼓出店,不亏啊。

“隐雪先生,她若真应了……”

“逗逗她。”两手偎袖,真冬笑道。

“一两您真能画?”说着獭祭堂就要往她袖里送小判。

“想得美。”

甩袖离开獭祭堂,真冬也不亏,真冬带走了满腔惬意。

“您在里头找见了吗?”千枝于身后问道。

“没有。”

是未等找上就听见那两人有辱绘道的对话。

听照子说市井有人偷偷以豆蔻年纪的五代将军作人物写了故事,她在家左右想不出美人图的画法,索性出门,而后碰到了隐雪,叁两句话下来又气鼓鼓得像个河豚。

她干嘛就不干点正经事呢,又是画淫秽枕绘,又胆肥到松雪派的画说作假就作假,融野未必相信人性本善,但她着实相信那隐雪毫无德行节操。

“上次小姐落了这个。”

两回下来已而熟稔的声音曳住融野愤然离去的脚步。

枕绘贴面,真冬又道:“她们只当是我的。”

假山曲水,男女苟且,融野找得好苦。

“也确是隐雪先生的不是么。”拂开画,融野与她对视。

看着那一如昔年初见时的纯澈的眼,真冬心下生出没来头的厌恶。

道了“多谢”,融野收画入怀,又牵过真冬的手于她手心放入一枚小判:“我要松雪融野的《狗子图》。”

这人怎回事?厌恶外真冬又难免想笑,面上却照样作清冷观:“敢问何时要?”

“随先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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