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不经意间提笔,心中闪过那个念头的那一刻, 那些心潮澎湃,就都变为了忐忑。
却也不是单纯的忐忑,夹杂了很多东西,他语言毫不贫乏也形容不出的那种。
在东街的十几日,他执笔为别人书写了诸多信件。
大多是些农妇,信件都写给边疆的将士的。
信中罕见埋怨, 多是浓厚到支离破碎的思念,那些天, 他最常见的,是平素的言语,掩面的哭泣,颤抖的嗓音,和不曾停歇的倾诉。
那时,他像一个无喜悲的局外人,面上虽温柔笑着,内里却是漠然的。
他这一生的情愫,太过稀薄。即使手中的笔写着座前人的泪,可他的心都不曾波动一分。
十几天中,他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
那时他虽心中稍有动容,但是到底心中还是存了一分奢望。
此时,他想给枝枝写一封信,真正轮到他下笔了,却有些犹豫。
他很小心地拿起笔,摊开纸。
那些凝固的时光在这一刻恍若流淌了起来,他脑中满是过往,那抹清清淡淡的月光,那弯娇娇小小的月亮,那些他来到边疆之后不间断的梦。
他停顿了很久,直到墨汁凝结成珠,再也禁受不住,直直落到纸上,“啪”的一声,晕染出一个圆。
那豆大的墨汁眼见着就要顺这张纸向下晕染那一沓,他眼疾手快移开那张纸,却还是在下一张纸上留下了浅浅的墨痕。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有些愣住。
这不过是一两张宣纸,他还有许多宣纸,甚至,他想要多少宣纸,他便能有多少张宣纸。
他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
这一两张无甚稀奇的宣纸吗?
明显不是。
谢嗣初温柔笑笑,想放下笔。
帐篷被掀开,只是一瞬间,他不自觉放下嘴角的笑,沉默着眸,望向来人。
来的是个小兵,是被人派过来汇报军情的。
他认真听着,手中的笔松了好几次。
最后,他的手还是放下了那支笔,开始对着小兵吩咐明日的行军计划,待到那小兵领命出去,他沉默地看着废掉的两张宣纸。
宣纸不可惜,墨不可惜。
可惜的是,他原可以用宣纸和墨,给枝枝写一封,永远寄不出去的信。
无端执笔的第二次,一众兵将又是诧异地望了过来。谢嗣初能够感受到,嗯,大家比第一次更诧异了。
他照例放下了笔。
照例废掉了两张宣纸,一张被墨珠渗透,一张有着淡淡的墨痕。
照例...没有写出那封信。
看起来好像更加遗憾,但是,他面上更温柔了。
所有不在人前的时间,他都固执地在心底宣布,这只属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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