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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青说完那句话开始, 他便知道情势有变,自己命在弦上,摇摇欲坠。本打算向陆晟请辞, 周英莲在门外提点想必也是为此,只不过陆晟是何等人?从来只有他负人,绝没有人负他的。

因此几次三番话到嘴边, 都让他生生咽下去, 全然无力地等待宣判。然而等来等去, 却只等来陆晟一句, “她——现如今身子重,心思也重,你该避着点儿。”

元安即刻应承,“奴才愿留在旧都, 追缴逆臣。”

陆晟略想了想,“也好, 你留个三四月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再回去, 她大约也该消气了,你不必多说,回是必定要回的,宫里上上下下许多事离不得你,也不要与朕谈请辞一事, 你正在壮年,前途无量,情之一事不应看得过重,朕亦不与她计较。”

最后一句将元安说红了脸,十余年来头一回在陆晟面前磕磕巴巴讲不出话来,他一挥手,“去吧。”元安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亡一般退出偏殿。

一出来,周英莲还好心问:“元公公,谈得如何?”

元安道:“圣上令我留守旧都。”

周英莲神色一僵,低头叹了口气,“也罢,圣上到底是离不得元公公的。”

这到底,他的愿望落空,白欢喜一场了。

山上风大,入夜后风吹树影,一面沙沙响,一面左摇右晃在窗前落影,又因昨日伏尸千里、血流成河,更多几分阴森诡秘,那山风呼啸,若侧耳去听,仿佛能听见孤魂野鬼呜呜咽咽的哭声。

青青心里装着事,吃不下睡不着,等陆晟回来时,她一本书从头翻到尾,半个字也没看进去。

陆晟手头上还有奏报未批复,到了屋子里也就坐在她对面罗汉床上,一张小桌铺满了各地来的奏章密报,他提起笔来凝神查阅,自进门起便一个字也不与她说,全然无声无息。

她心中忐忑,故意将书页翻得哗啦啦响。

陆晟笔下不停,只抬起眼皮瞄她一眼,复又垂下眼去看西南局势。青青眼瞧着他那装腔作势的模样心里就不痛快,也不知怎么的,胸口一阵一阵拱火,倒像是有人催着她发脾气,一甩手“啪”一声把书摔在小桌上,绷着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拧着眉毛就等他抬头。

陆晟仍是慢悠悠的,好歹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把细长的狼毫笔搁下,自顾自再读一遍朱批,觉着妥当了,才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她,“原太医与朕说,女人怀了孩子脾气要坏些,朕还不信,如今是……眼见为实了。说吧,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把娘娘惹得发这么大火气?”

陆晟这个人,如不是他已然是皇帝,青青简直要把天下第一会吵架的名头封给他。她原本气势十足,竟就让他这么明知故问的一句话全拆散了,现如今恹得很,憋着嘴窝着火开口,“我怎没听见元安的消息。”

陆晟皱眉,很是纳闷模样,“他是奴你是主,你要听他的消息做什么?有事,召来问即可。”

又是明知故问,他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实在惹人恨。青青这下什么都顾不上了,几乎是脱口而出,“我问他死了没!”

她语调拔高,清晰地穿到墙外周英莲耳朵里,把外头一圈伺候的人吓个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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