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的视线交汇当中,慧则言突然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就像梅问情曾经说得那样,如果她不能留下贺离恨,她会抱憾终天的。
所谓“终天”,可不是百年千年,她的一生,比概念上的永恒更长远。在这种生命的长度上留下不可挽回的遗憾,几乎是一种病症反复、无药可救的酷刑。
她凝视着梅问情的双眼,这双眼睛从来都云淡风轻,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的,能被她看进眼里的事物屈指可数。
慧则言曾经觉得,道祖心中实在太“空”了,装不进去一点儿有分量的东西。但她此刻意识到,比起让她的心里装上沉重之物来说,还是空荡荡、谁也不在意的梅问情,更能够收敛她的任性。
梅问情的墨黑双眸里,映着一团小小的阴阳鱼虚影,让瞳仁稍稍朦胧。她略微期待地道:“我们曾经没有想到这种办法,是因为我们平视四周,层面就已经太高了,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她和慧则言都是跳脱出时空之外的人,所以已经习惯了这种看待事物的高度,对于两人来说,人的死亡并不是概念当中完全的死亡,而是一种灵的循环方式、一种寂灭与新生,几乎不值得痛惜。
当这个人换成贺离恨后,梅问情才有所在意。她可以一次次颠倒重来,因为她的强大,所以有更多次的试错机会,像“殉情”这样的形容,几乎不会出现在梅问情的视野当中——以死相随,比起寻觅生机来说,是最愚钝和无能的一种办法。
慧则言伏在石桌上,她的额头抵在手臂间,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听她这么说,在心中憋了半天,还是低声说出口:“别说贫尼没有想到,就算是想到了,这么极端的尝试,我也不会告诉给你的。”
梅问情道:“唉,我也是一时灵感,一时灵感,菩萨不用夸我。还在疼吗?”
慧则言闭着眼不动,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半步金仙的法身能规避很多伤害。但道祖这气人的功力,实在是让贫尼,心血上涌、内伤严峻。”
梅问情颔首,语调温和道:“还能说笑,看来是已经好了。”
如果能装死的话,慧则言就是不要脸面,恐怕也装死当作听不到了。她整个人还笼罩在这股前途莫测的担忧当中,半晌才起身,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梅问情。
“道祖平日里看着脾气好,人又温和,还很爱说笑。”慧则言道,“实际上却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偏执疯子,天下魔道,恐怕都比之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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