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深深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先退出去。
郑婕妤踟蹰了一会,脚下生根一样没有动——她只觉得自己如果这会儿出去,大约是再没有机会来为自己辩驳什么了,于是她抹了一把眼泪,重新看向了李章,道:“陛下若是要给妾身定罪,妾身受了就是,就算到了阎王爷面前,妾身也是清清白白的!妾身将来便在拔舌地狱旁边等着看,到底是谁说了谎,要去地狱里面受那拔舌之苦!”
李章疲累地闭上了眼睛,却并没有理会她。
江画扫了一眼李章的样子,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向郑婕妤道:“你先出去吧,若真的是清清白白,圣上也不会冤枉了你。”说着她便向一旁宫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带着郑婕妤出去。
郑婕妤垂着眼眸,似乎是心灰意冷了,只一径沉默着跟着宫人们出了内室。
等到郑婕妤出去了,江画重新看向了李章。
李章的脸色难看极了,大概是太过于生气,这会儿脸色竟然泛着一股青灰色。
这倒也是必然,人生气的时候是需要宣泄的,李章自知道李佾和郑婕妤这事情开始,却一直没有宣泄出来,他身旁也没有一个人来替他说出那些需要发泄的直白的话,这怒气不发,瘀滞在胸,便是李章如今这情形了。
若不是李佾出事,这会儿让贵妃在旁边帮忙骂一骂那惹事的人,骂得越狠,李章便会越觉得畅快,然后再做出宽大原谅的帝王心胸,对犯事的人或者重罚或者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无论如何处置,都是两全其美。
只是偏偏出事的是李佾,贵妃不牵连进来都算是好了,想在旁边说话是想都不必想。
而现在剩下的能在李章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她江画向来不是会说人是非的,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就是宽和公允替他人着想,骂人这种事情就算她想,也不会在李章面前开口;太子和吴王,一个是一国储君,不能随便说话,并且李章向来也这么培养他,一个是弟弟,不能对兄长随便辱骂,何况这事情又显然是他们俩一起鼓捣出来,他们当然不会来充当那个替李章骂人宣泄的角色,只会一径说宽和的话来劝李章宽大心胸。
自己想宽和与别人劝着宽和那是完全不同的。
尤其是有人站在完全正确的角度来劝人不要计较,可自己明明心里憋着全是火还不能发,不仅不能发,还因为非要考虑那份正确的立场而选择原谅。
这份憋屈常人都是难以忍受的,李章是皇帝,更无法忍受。
但他要做明君,想要好名声,他或许必须要忍下来吧?
想到这里,江画心里闪过了一些讥诮。
李章如今这境地,可不就是当初皇后在公主出事之后的为难?
皇后失去女儿的悲痛在其他的大是大非之前不值一提,她必须承认自己女儿的夭折是意外,所以她必须不追究,所以她必须宽容宽厚。
并且在失去公主之前的那么多年中,皇后也一直都是在过这样的日子。
这样的为难,皇后或许体会了一辈子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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