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缓慢道:“不怎么满意,你说这话只会让我生气。”
“你有什么可气啊!”
“我嫉妒。”
“你嫉妒那你就,就……你怎么一点人性都没了?这是该嫉妒的问题吗!”
梼杌蓦地呼了声气,很轻很轻,轻到敖凛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性都剥给你了。”
突然来这一句,敖凛反而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觉得对方的嗓音恍如在灰烬里滚了一遭,缓缓沉淀出暗哑:
“我说过,你是我的大劫,记得吗?”
“记得……”
“我替天道消除世间恶果,天道允我一次重生的机会。但我自身有执念,如果不除,今后依旧会重蹈覆辙,难和你长长久久。所以,我放他出去了——”
敖凛心底一颤:“谁?”
“颛顼之子。”梼杌说。
敖凛怔了怔,回忆起这三个月的种种,忽然潸然泪下,哭得哽咽起来。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那只小妖精,一来就气息微弱,浑身没有丁点妖气;吃下祸难的时候,撑不住地扶着水池干呕;一起坐大巴车出去,躺在他腿上喃喃说头晕;被他给予名字的时候,含着一双泪眼站在黑暗中望着他……
那是曾经身为人类的颛顼之子,被父亲亲手捅死在山崖上的人,是梼杌这只毁天灭地的大妖身上仅存能称之为“人”的弱点与执念,人性的那一部分。
也是满身纰漏,会躲在厨房角落,小声对着电话喊你“小凛老婆”的家伙。
“他说很想见见你,觉得想象不出是怎样的龙能让我破例养着。你第一次看见他,就给了他名字,他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你明明不认识他,却给了他睡衣,帮他铺被子。他回来跟我说,原来这就是有家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几乎每天都要重复很多遍,在心里嘀咕,养一条龙的各种好。他作为人类的时候,从没有人把他当人对待过。他做了你眼里的小妖精,却能被你牵着手维护了。后来,他就逐渐很少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就算想起来了,你也会说,没关系,有我在——他听到后便不在意了。后来很多次,你告诉他,想去捡他的白骨,帮他收尸,他……实在感动。感动到觉得无比后悔惋惜,甚至无数次控制不住地去想象,假如颛顼的孽子也有一条龙,那他死的时候,不至于那么孤单寂寞;哪怕这条小龙只是年年爬顶给他送一束路边采的小花,他也感激涕零,能够安稳地魂归天外了。”
“之后,他便想着,如果能重来一次,再死一次就好了。同样是为家人而死,这次坚决不要被绝情的父亲杀死,而是应该救你而死。这是他的夙愿,他是欣然赴死的。”
“所以那时候,观世音原本想攻击的是你,他推开了你,挡上去了,杀了观世音两条化身,拖延时间,让你之后能撑到我赶来那一刻。”
敖凛已经泣不成声,应桃当时调笑着跟他说,“有事不如多叫我的名字……你回头就明白了”,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一刻,桃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呢?
——这是你给我的名字,是有意义的名字,是暖呼呼会为给你热牛奶的大毯子应桃,不是梼杌那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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