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用问?我当然要嘴甜,可我刚张口,就感觉好像有人捏着我的嘴巴,迫使我问出了“陈晤言”叁个字。
“他不去吗?”
问什么陈晤言!管什么陈晤言!
我急得快要哭了,抓着师叔的衣服,试图告诉他别回答,只管带着我去。
师叔却叹了口气:“果然。他私自下山,还被关着禁闭,师兄铁了心管教他,他自是没资格。你啊你啊,平时不好好练功,自己都成什么样了,还有心思管别人,我看你怎么跟你师父交代。”
我才不要管,我要欢天喜地地见世面。
然而仍是,正要说话,我脖颈骤然一紧,无形的压力快搅碎我的气管,我茫然盯着师叔,我感觉到我说了些什么。
我好像被困在了我的身体里,我拼命挣扎,我不得其法。
模模糊糊,我听到师叔生了气:“多余帮你!”
我跪了下去。
我说:“弟子知罪。大师兄比我合适。”
地面是清灰色的砖头,额头磕上去,砰的一声,立马晕开一团深色。
绝望有面目全非的形状,绝望发不出声音。
十一月二十,阴。
陈晤言结束了禁闭,罕见来找我。
他受我之惠,竟还敢高高在上。道谢的话讲得敷衍又冷漠。
我控制着自己不要发出那些黏腻的违心的原谅,开始思考怎么能一剑捅穿他的心脏,然后收拾东西滚出上弦山。
真要动手,陈晤言可能打不过我。
但如果他也认为我是个废物呢?
我意识到我似乎依靠别人的认知活着,如果他们认为我就是这样,即使与实际不符,我也必须要成为这样,这个规定有时强制,有时又仿若没有。最离谱的莫过于,我失去了武林大会的机会,而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因我武功最差,凡众目睽睽,我势必一败涂地。
凭什么?
我怒气冲冲地盯着陈晤言,如果不是动不了,我一定要把他的漂亮脸蛋扇烂。
陈晤言被我看着,愣了下,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嘴里的话依旧客套,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可我说:“师兄,我为你至此,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他沉默,我想扇死我自己。
叶亦星你清醒点,这位快成你杀父仇人了你还喜欢你喜欢个鬼!
十二月廿七,晴。
窗前多了一封信。
我懒得去恭维陈晤言成了青年组的第一,懒洋洋躺在床上不动弹,奇怪,这个时候我又是我了。
信上说:“师姐,我知道你和我一样。”
师父什么时候收了一个关门弟子?
他自称陈风,上弦门不会承认他的存在,师傅明明尽心尽力地教导他,却时常说自己没有收过额外的弟子,他在外无法以上弦门自居,有什么东西强制他做某些人或者事的牺牲品,他想知道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我答应见他。
元月初一,冷死了。
迎新除旧,门内少见的欢乐时刻。
身后的年轻男人挑了根雪白的丝绸把我眼睛蒙上,我警惕地击他心口,被勉强挡下,他内功不强,但所用的确是上弦门基础剑招式。
“抱歉师姐,我不能被你们看见,不然你记不住我不说,恐怕之前的事也要忘个干净。”
我冷笑:“那我怎么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假?”
他指节很长,声音虽然低,但是莫名有种熟悉,听见我这样防备他,刻意地叹了口气:“师姐,你早已见过我很多次,上弦门每个月的例会,每季度的功课考核我都在场,师父甚至还让你领着我去后山,我说过我的名字,你还能想起来吗?”
……完全没有印象。
好吧,我有罪。
“这不怪师姐,有些东西强制你忘掉,就像我一样,活在一个既定框架里,师姐过些时日就熟悉了。”
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在贴我,捏着我的手指把玩个没完。
“不过,有些东西不在这个框架里,师姐不妨多找找,新年快乐。”
元月十五,下雪。
独处做什么都无所谓,碰见师兄弟就要做个废物。
师父怎么会开始骂我?
问不出陈风的事。
还有陈晤言,碰见他就没好事。
元月十九,晴天有冰。
陈风找到了他的身世,他的父亲是怀义派的前任掌门,拈花惹草人渣一个,母亲不祥,但恐怕牵扯出怀义派的秘密。
哎,也是个可怜人。
元月廿八。
可笑,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陈晤言的人可以跟其他男人行鱼水之欢?
到底什么东西是我必须做的?
二月初一,晴,无云。
这个世界是假的。
二月初一,有风。
我无法形容,但我不喜欢陈晤言。
所有人都默认我单方面喜欢他,包括我自己。
我必须无条件讨好他。我见到他,分明只有厌烦,却只能说出一些黏腻的,惹人讨厌的撒娇话。我要不停地缠着他练剑,反复问他我漂不漂亮,他喜欢谁,我要无视代价帮他搞到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哪怕我放弃我的前途,自尊,人格。
我必须骄纵,野蛮,任性,卑微地围着陈晤言然后被丢弃,我要站在原地被师兄弟指指点点,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蛮横不讲理地对所有人发脾气,然后孤独地变成一只落汤鸡。
我是个废物,我要当个妒妇,我一事无成。
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把那个操纵我的东西称之为——天道。
我要看看这个破天道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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