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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你听我解释。”张则正抬起手,竖在胸前,是一个安抚的动作,“常州水患淹了大半个城,那是几十万条人命,沈左丞命人重修水坝,他也没想到水流改道会往祁安山泄洪……”

“没想到?!一句没想到就完了?常州的命是命,我们祁安山数十条村民的命就不命吗?”老农说着,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当初官府让我们搬出夔州,拓荒而居,我们搬了,纵使官府给的银两少,但好歹有个去处,可荒山哪有什么地好垦?”

老农往前走了两步,似要抓住他的衣角,却被两个黑着脸的官兵挡住了。

他只能吼道:“两年!我们整整花了两年!才拾掇出一块不错的地,可我的孙子孙女都饿死了,山上有狼啊,埋在坑里的娃,都被叼走了!你们热热闹闹过寒衣,我们呢?我们连个尸体都找不到……我们上哪说理?”

老农越说越悲怆,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他跪在了张则正面前,眼底却不是求他开恩,而是露骨的绝望。

张则正哑然,从前他在朝堂上的那些巧舌如簧,在这样的现实面前,竟是那么的无力……他挥开官兵,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最终只是站着。

“去夔州?”老农薄凉地笑了一下,眼底的红血丝令人心惊,“夔州知府说,我们这些贱民的户籍已经不在夔州了,官府不管……去常州?常州更不认,还能去哪?永州?益州?青州?我们好端端一个村子,如今只剩三四十人,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眼瞅着日子要变好了!”

“可是呢?洪水一来,庄稼全没了!”老农大怮,字字泣血,却惹得周遭的人蹙眉。

张则正徒劳地劝道:“老人家莫急,皇上已经派人去常州重理黄册,你们很快就会被接进城里,你们很快就能安家了……”

“我原来是有家的……”老农冷笑一声,攥住了张则正的衣角,“可全因你们这些狗屁官员和地方豪绅勾结,我们才没家的,你们的锦衣玉食从哪来的?不就是从我们这些贱民身上生吞活剥来的吗?”

“看看你!肥头大耳的丞相!再看看我,一身皮包骨的贱民!相信官府的都该死,我也快死了!都是因为你们!你们!”

说着,老农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镰刀,径直往张则正身上砍去——

变故来得太突然,那些官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张则正的手臂上就已挨了一刀!

他还欲再砍,下一瞬,就被一个锦袍公子踹翻在地:“把他给我抓起来!”

官兵们一拥而上,瞬间就制服老农,把他的脸踩进泥里。

张则正年事已高,根本经受不住这种惊吓,镰刀砍上手臂的时候,他便生生倒了下来,方才一脚踹翻老农的张昊,连忙把张则正扶住,眼里满是惊慌:“叫大夫!快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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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廊前宿了一潭又一潭的水洼,雨帘从瓦檐向下,模糊了雨声沙沙。

江谏放下油纸伞,从外面走进来:“怎么过来了?”

“你昨日同我说的危险,就是那个老农吗?”沈栀还没回府,就往靖安王府来了。今日出事时,她就想到了昨日江谏走时,留给她的那句话。

江谏示意下人上茶,用热帕子擦了手上的水:“那个老农是从夔州来的,洪水来时,他孙子正在河边玩泥巴,他在屋里做饭,等他想起这个孙子,人已经没了……”

沈栀紧抿唇线,觉得有些难受。

江谏走过来坐下:“老农受了不小刺激,整日浑浑噩噩的,精神也不好,一路上京就是为了找沈汉鸿要个说法。”

沈栀对她这个爹的态度可有可无的很,只是忧心地问:“张丞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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