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叙是个神奇的人,说话温温润润,天然自带一段亲和感,和他在一起聊天,不用斟酌字句,也不用刻意找寻话题,十分轻松自在。
他又问:“小川呢?臣记得他曾有意与国子监祭酒的小女儿,不知是否得偿所愿了?”
“算是吧……陛下给他们赐婚了。”
说完赐婚二字,我们两人一同沉默下来。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孟叙,虽然他不怪我,但归根结底,还是我害惨了他。
这像是一道疮疤横贯在我们面前,我们心里都清楚,发生这么多事后,隔着身份与经历的天堑,我们已经不能像昔日那样亲密无间了。
他比我更快地调整了过来,语气平静如常,只是细听之下,还是能听出有些寥落。
“那便要恭喜他了。”
我怔怔地嗯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搅动起被子来,孟叙微微一笑,同我说起一些扬州的风物,他说那里漕运兴旺,百姓以行商晒盐为生,每到收盐的时节,盐田中尽是亮闪闪的盐晶,江南灰蒙蒙的阳光洒下来,就好像一滩碎银落入池中一样。
“我记得去年扬州贡上来了一面镜子,十分好看,可惜被我不小心打破了,对不起,孟哥哥。”我抓着被子,小声道。
孟叙伸出了手,好像想摸摸我的头,不过只是一瞬而已,他很快就记起了我的身份,平静地收回了手,笑道:“娘娘何须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只是造化弄人而已,既然时过境迁,那便让它碎去吧,臣可以另寻新的好镜子来。”
我抬起头,眼中有莹莹然的水光:“……你不怪我吗?”
他似是吓了一跳,立刻道:“臣怎么会怪娘娘呢?”
自嘲地笑了一笑,他道:“只是恼恨于自己百无一用,无法护得你周全,无端叫你受了这些委屈,”
惠月的眉毛微微一跳,宿夕端起了杯子,加快脚步走开了。
这话里隐含的意思太多了,可能宿夕下意识觉得,她不该听这些。
狗皇帝是君,孟叙是臣,身份的云泥之别注定了孟叙必须任李斯焱差遣,可唯独在这事上,他可以理直气壮地问责皇帝:你当初费尽心机把她从我手中抢走,却把她照顾成这个奄奄一息的模样,你他妈哪来的脸?真是垃圾他妈给垃圾开门——垃圾到家了!
即使没有了夫妻情分,我们依然是重要的朋友,最默契的发小儿,发小被折腾成这样,他很难不生气。
可孟叙毕竟谦和体贴,纵然心中有所怨怼,可在我面前却刻意地回避了这些会让我心情变得糟糕的话题。
他递给我一杯清水,岔开话题道:“离开扬州时尚是早春,二十四桥旁柳枝初绿,想必这次述职完归去时,夹岸的紫荆花和荷花都该开了,百姓也可热热闹闹过一趟中元节。”
我靠着枕头,乖乖地听他讲着,心渐渐安了下来,听孟叙话外之意,他在扬州的为官之路走得颇为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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