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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车会贵死的。”阿宝眯着眼,用右手挠了挠耳朵,右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熠然生光。“你坐轻轨去。从这里往南走,走十分钟。买四元钱的票,第七站下来。然后如此这般走……”

“轻轨?”

“就是那个。”阿宝抬起手来,仿佛纳粹军礼一样,指向窗外那悬空的轨道。

“好,谢谢了。”

“等一下,”阿宝说,“我现在走不了路。你帮我办一件事情吧?不麻烦吗?”

“什么呢?”

“你看我的写字台,那里,一个信封。里面是小说稿子。你出门到了轻轨站,朝路的左边看,一座大楼,那是钢材市场。你进去,找到三楼,昌盛钢材。你把这个信封交给那里一个王老师。《全中文》文学杂志的王老师。好了。”

“昌盛钢材,王老师。”

“对对。不麻烦吧?”

“没事。那下回见了。”

他把手按在了门把上。猝然而来的酒后头痛徐缓了他的动作节奏。他确认着自己的一切:背包在背上,信封在腋下,钱包在胸口的袋子里,手机在腰里。他听到阿宝的声音传过客厅,与施工的轰鸣声响彻一体:

“对了,昨天晚上,跟你那女孩儿,怎么样?”

“女孩儿?什么女孩儿?”他问。

他的回答犹如一块石头落入了大海,激起了一片大笑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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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正沿着轻轨轨道在地面的投影步行。

他已经观察过他腋下未封口的肥大信封——批量生产的普通信封。既然没有封口,理论上他是可以抽出一阅的。只是他并未如此做。

他像一只刚钻出树洞的春熊似的谨小慎微。

拔地而起的轻轨轨道始终悬峙在他的头顶。对于这充满压迫性的巨大设施,他并未刻意去打量或回避。他心安理得的让自己的步伐准确地落在阴影的此侧与彼侧。此起彼伏。距离由此消磨。

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地面上散落着赶早班的人们扔下的包装食品用的油纸。他像踩落叶一样踩过这些文明的产物。这些枯黄的纸片使他顿生知己之感。

站在路边连绵不绝的小饭馆们门口,抱着双臂百无聊赖的店主们,不知不觉的作为附属形象参与着意象的构造。好象一条深海鱼在另一片咸度不同的海洋中找到了同类,他的肌肉不再僵硬得犹如一触即发的死刑犯。

太阳在头顶的轻轨轨道之侧露出半边脸孔。

他听见时而路过的风吹过道旁的树。沙沙的声音此起彼伏,犹如潮汐来临。

后来他回忆起这天早上的步行,总会想起那条轻轨轨道的阴影。这悬于高空的奇特建筑,漫长绵延,了无绝期。这奇特的壮丽挥霍了他想象的空间,使他感受到了作为这条轨道及其庞杂交通体系的拥有者的,这座城市的,宏伟不朽。

他走在轻轨轨道与路侧屋宇夹峙的狭长阳光带中。一夜之间的暴暖使得这春日的阳光带有了令人脉搏加速的温度。他感到了一种浅浅的干渴。咽喉宛如最后一棵树被伐去的土地一般,在风里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女孩。他想。昨晚上那个女孩儿。

酒后的习惯性头痛,丝一般从他多褶皱的大脑皮层深处游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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