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不一样——不,不仅仅是今天。
事实上,从你第一次出现,他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真要说,你给他的感觉和那个红头发的家伙有些像,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在今天之前,你从未主动出现在他面前过,目光亦不曾落于他的身上。
可你的每一个垂眸、侧脸、微笑,都会给他带来奇怪的、异样的感觉,近似于心悸,每一次都比先前一次要来得鲜明。
这太奇怪了。明明除了抚养他长大的人,他根本就很难记住长相。哪怕是那个红头发的家伙,他也只记得是个“红头发”而已。
很自然地,他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你,注意到了你身上的矛盾之处。
你的存在感太低了。
这并非是说你不善言辞,相反,他曾看你站在隔壁金匠家门口,和他家太太说了很久——准确地说,是听那位太太说了很久。话题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中午,这个过程中,你始终扮演了一个很好的听众角色。交谈愉快。
可就在下午他去隔壁取镶嵌石台的金箔时,无意间问起你来,那位掌握了差不多半座城八卦的夫人,却露出了迷茫的神情,似乎连你是男是女都快要回忆不起来。
——可他明明第一眼就记住了你,根本无法忽略你。
不单单是你柔曼的身子,漆黑的头发,也不仅仅是你噙着微笑的唇,白皙的脸颊。还有某种让他感到十分亲切的、萦绕在你身边的“存在”,让他根本无法移开眼去。
只要你出现,他的目光便只能追随着你。
可他不敢接近你,不是害怕,不是恐惧,只是有些微妙的不敢接近——直到今天。
当你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你就站在他一臂之外时……
“别发呆!”前方,矮人低声喊醒了他的样子。
乌洛总算回神,帮矮人把装满了石料的车子沿着坡道上推。
他们运送的是宴会上用的白玉台子,十分沉重,一般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推动一台。但是矮人臂力惊人,而乌洛虽然看着削瘦,却有着完全不输于矮人的力气,因此两人可以一次运送四台。
矮人已经汗流浃背,前方是长得望不到头的车队,后方也是同样缓缓推进的队伍。
每年都会经历这么一遭。
宴会上大量消耗的不仅有食物,还有盛放食物的杯盏,甚至摆放杯盏的台子也是消耗品。醉酒后的神明们破坏力惊人,一般的制品根本承受不住他们大笑时的一掌。
——这没什么可抱怨的。
矮人这样告诉乌洛。
神明们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给予庇护,凡人们回馈一点苦力不算什么。
要知道,经常有村庄突然之间就消失了——比如说上个月就有不死鸟偷袭了一座位于谷地的繁华城镇。当时没有神明在那个城镇里,也许有,但没人知道。
总之当那只羽毛绚丽的大鸟离开时,原本的城市就只剩下一堆细细灰烬,如同遗忘在河谷的沙地。
后来又来了只毛色相似的大鸟——据说它们在那里一同打了个滚,发情、交配、繁衍,然后那处就连灰烬也不曾剩下了。
乌洛对化成灰烬消失的城市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的感觉一向浅淡,几近于无。比如说运了那么久的石料,他其实并不累,不过,他知道矮人累了。于是他从腰上取了下午的那条布巾。
他已经简单地清洗过了,上面还有一点黑痕,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对他而言,不管是先前你脸上的那一点泥腥,还是落在布巾上的黑痕,都只是一点脏东西罢了。
他想把布巾递给矮人。可在他动作前,队伍突然开始骚动起来。他茫然地抬眼,顺着惊呼人群的所指,看到了天边有一片白色的云渐渐燃烧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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