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邹筠毕竟是邻里,街里街坊的也该卖个面子,若是以前他倒也答应了,可现下邹筠家里啥情况,他能不清楚,这银子要是赊出去,不知啥时候还能要回来,虽说不过是毛毛细雨的几文钱,可这当儿谁家不是一个铜子儿一个铜子儿的省着。
于是他梗着脖子也不肯松口,扯了个笑脸道:“大雨天跑来跑去多不便,邹大娘先带一升回去岂不方便,待这米吃完了,捎句话,我亲自给你送上门去。”
邹筠知晓掌柜话里的意思,这便是不肯赊账了。
眼下家里处处是花销,又赊欠了药房五钱银子,什么不得精打细算着,眼下米价突然又翻了翻,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银钱,她想着再说上两句好话,却似被掌柜看穿了一般,在她开口前,王行又道:“邹大娘若是不便,不妨买些杂米,时下只要十文一升。”
邹筠瞧了一眼米桶里的杂米,大抵都是些碎粟米,再混着少量未去干净壳的糠米,清苦人家都知道煮熟了是何味道。
其实邹筠吃倒也没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管那是什么米,只是眼下儿子卧病在床,大夫说得吃些好的将养着身子,否则是难起来了,她哪里敢不听大夫的话呢。
几番来往王行始终不松口,邹筠也只好买下一升半米,荷包里被退回了六文钱。
邹筠举着油纸伞,步步行在雨幕中,瘦弱的身子几乎要与灰扑扑的雾气融成一团。
王行在铺子里头揣着手,望着消失在偏街的人影,不由得叹了口气:“邹大娘也是可怜人,丈夫去的早,一个人好不易把儿子拉扯大,眼瞧着儿子大了能享些福了,哪知道儿子又出了事。”
伙计道:“那掌柜的还不肯赊人四文钱。”
王行斜了伙计一眼:“你这嘴倒是会说,你又如何不借些钱给人?”
伙计缩了缩脖子,嘀咕了句:“俺家里也揭不开锅了咧,哪里还有银钱外借。”
邹筠自是没有听见两人的交谈,只知雨又下大了些,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她的布鞋就打湿了大半,雨打在纸伞上,滴滴答答的闷响,像要把伞打穿一般,她的心也像被戳穿了。
三日前儿子去临县做生意,路上遇了匪徒,一担子货被抢了不说,逃命途里又撞上山石滚落,人被送回来时,整个脑袋都糊了血,一连着请了三个大夫去瞧了,针也灸了,药也喝了,就是不见人醒,要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一个寡妇吊着口气又还有什么意思。
邹筠一边走一边落泪,街上人星零散,也未有个人注意,连着穿了几条街,最后进了青梧民巷,在第六户人家门口停了脚。
回到家,一双鞋子已经像是在水里泡过了一般,踩在干地板上一步一个脚印,邹筠顾不得换下鞋袜,她先进了偏窄的厨房,将揣在怀里的小袋子米放进了见底的米缸。
深秋的风吹得厨房木门嘎吱作响,屋里也灌了些风进来,邹筠才后知后觉的发冷,她环抱着自己搓了搓双臂,正欲要去换双鞋子。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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