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破血流是常事,伤疤是勋章,将别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能让他暂时忘却自己的处境,忘了他已经是个爹不管妈不要的小孩的事实。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它并不是结束,深渊之所以被称作深渊,是因为,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往下掉。
被铐上手铐,带进公安局的时候,奚星海有片刻的清醒,但那些嫌恶的眼神和无处不在的推搡谩骂逼得他再次躲进自我保护的壳子里。
他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捂着耳朵假装听不到,好像这样,他就能够回到几年前,回到他还是爸爸妈妈最疼爱的小孩的时候。
直到他看见了闫飞航。
关于那天的记忆早就模糊,来接他的人由奶奶变成闫飞航的原因,他也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闫飞航焦急的眼神和额角的汗,记得闫飞航抚摸他受伤皮肤时颤抖的手指,记得闫飞航颤着嗓音问他疼不疼啊,怎么那么不懂事。
距离妈妈离开已经过了八个月,来到这个城市已经过了八个月,时隔八个月,奚星海第一回 感觉到泪意,……他哭了,哭得昏天黑地,眼线花了,晕染开来,眼泪变成黑色。
闫飞航耐心地哄他,担心地问他是不是哪里伤到了疼得厉害不厉害?
但是闫飞航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大部分时候他的脾气都不太好,怎么也哄不好人的时候,他没了耐心,拉下脸,低声恐吓,“别哭了,再哭我要揍人了!”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奚星海觉得他束手无策之后强撑出来的一副凶巴巴模样竟有几分诡异的可爱,于是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爸爸妈妈死后的一系列变故,一步一步地把奚星海推进那个无尽的深渊。……亲人视而不见,朋友远在天边,奚星海以为自己会一直往下坠,一直往下坠,直到跌进深不见底的烂泥里,骨头碎得稀巴烂,血肉一滩模糊,慢慢腐烂,最后剩下一堆白骨。
他没想到会有人伸出手来拉他一把,更加没有想到拉他一把的人会是隔壁那个看他不顺眼的飞航哥哥。
但是闫飞航的掌心太温暖,少年人的胸膛虽不如成年人厚实,趴在上面抹眼泪时感受到的温度却灼人得厉害,奚星海冰封了八个月的心就那样被蛮不讲理地融化了。
事后他也曾想过,如果那天来接他的人不是闫飞航,而是楼上的阿黄、楼下的刘哥、隔壁楼的张大爷,他会不会还义无反顾地爱上对方?
答案是不知道。
因为不管是阿黄、刘哥、还是隔壁楼的张大爷,他们都没来。只有闫飞航来了。
他来了。并且在自己最需要关心,最不需要责问的时候,只焦急地询问自己是不是受伤有没有难过。在自己需要最拥抱的时候,借出来一个没那么坚实的肩膀。
于是奚星海就那么义无反顾地沦陷了。
“他……就是很好。”最后奚星海这么说道。
“你好,我是太空游的人事,我们之前通过电话的,这里是入职合同,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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