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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池知道李绍棠在纽约的地址,搬到旧金山前,她嘱咐纽约的管家如果有她的信一定要替她转到旧金山。她每天盼着墨池的来信,希望却每每落空。等她终于可以有一点自己的时间的时候,她省出吃饭睡觉的时间给墨池写信,每一封信都写得很长,把积压的一肚子委屈跟他诉说。信一寄出,她就翘首期盼墨池的回信,望穿秋水,信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回音。大学时代,她和墨池通了六七百封信,温家小楼的地址她熟记于胸,一辈子也忘不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担忧、焦虑、失望,种种猜测折磨得她夜不能寐,恨不得买张机票回去看个究竟,父亲的身边却是一天也离不了她。她只好强迫自己,忘记墨池这个人,忘记这个依靠,打碎的门牙吞到自己的肚里去。这么多年,她对墨池有思念,也有淡淡的怨恨。他们说好一辈子,在心里,却连两年都不肯等她。她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回到X市,找到墨池问个究竟。

现在,墨池就在她眼前了。她也知道原来是阴差阳错墨池根本就不知道她写了那些信。她却也不再想倾诉那一肚子委屈。她一边重新读大学,一边接手父亲的公司,比那时多得多的委屈她也挺了过来,她知道最无益的就是跟人诉苦,哪怕这个人是墨池,也是于事无补。

她叹了口气,脸上却平静如水。墨池被她的平静弄得心慌了。他站起来,走到她跟前,问道,

“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思存点头,“走。我明天就离开深圳。”她没有想到会在深圳遇到墨池,所以在国内的形成都是一早安排好的,无法更改。

“去哪里?”墨池急了,提高一个声调。

“去北京,然后直飞纽约。”美国,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处理。

“那你这次回国——是为什么?”墨池眼中闪着热切的光。他多么希望她是为了他,但他又知道,他们这次,只是偶遇。她事先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在深圳。他们倒真的缘分不浅,只是,这一次,他们能把握得住吗?

思存说,“我专程来参加广交会。我今年大学刚刚毕业,准备全面接手公司的工作。中国是我们下一阶段的主要市场目标。”她是北方大学1977级大学生,却直到1986年,才拿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学士学位。

“你接手公司——”墨池沉吟了一下,终于问出他最不忍心提的问题,“李先生,他还好吗?”

思存闭上眼睛,“我父亲,他已经在春节前去世了。”李绍棠在睡梦中病逝,走得平静而安详。医生都说他能坚持这么久是个奇迹。她这个侍奉于病榻的女儿,功不可没。李绍棠去世后,思存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心里却象破了一个洞一样,她爱她的父亲,他生病的那些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却是她在美国唯一的依靠。李绍棠去世后,上帝送给她克鲁斯。克鲁斯为了让她尽快投入到工作中去,忘记失去亲人的悲痛,特地带她来广交会。一来忙公务,二来也顺便散散心。若是时间够用,他们还会回X市看望思存的养父养母。

墨池的心仿佛也被掏了一个洞。他早该知道,思存回来之时,必定已成为孤儿。当年他逼着她离开X市,一切就已注定,一切都无法更改。

思存紧了紧披肩。她还在热孝中,一定是想到了李绍棠,心中悲痛。墨池很想把她拥在怀里,用自己的胸膛温暖她,抹去她心里的伤痛。他却完全不敢。她的悲剧一多半是他加给她的,六年的分别,使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去安慰他。

两人就这样尴尬地站着。克鲁斯突然推门而入,没有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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