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就想提醒叔叔,这个男孩不对劲。
哪有流落在外的孤儿,吃相竟这样秀气的?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有些人无论多么落魄,都掩不去一身矜华之气;而未殊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杜攸辞已没有时间了。
就在那一夜,舍卢军队趁雨强攻龙首山,长长的山脉上一座接一座烽燧连绵举火,就连身量未足的小兵杜攸辞也被塞了一把长矛。
叔叔拉着那孩子去了地窖藏好,便去迎战了。风雨呼啦啦灌入,一片乱糟糟的呼喝声,刀兵血肉交击冲撞的声音就在耳边一一如现,杜攸辞终究有些害怕起来,他不想打仗,他根本都未受过正经训练,他如何能将长矛刺入活生生的人的胸膛?!
众人都往外冲的时候,他却一直往地下奔逃,直到那地窖门口,仓促地收了步——
地窖门敞开,里边竟然有人在说话。
高大魁梧的背影挡住了杜攸辞的视线,那与众不同的盔甲形制——竟是舍卢人!
舍卢人,怎会在龙首山烽燧的地窖里?!
但见那舍卢人背对着他,拍了拍一个人的肩,沉声说道:“不错,可汗会赏你的。”
一个稚嫩的声音淡淡地回复:“我知道。”
这毫不谦虚的残忍腔调激起了杜攸辞的怒意。他当时年纪太小,都不知道武库被舍卢人发现是怎样的大疏漏,只是恨那看不见面貌的人将所有汉人守军视如蝼蚁的傲慢。忽然间那舍卢将领转过身往外走,吓得他立刻贴墙站立,还好,那人没有发现他便离开了地窖。
他这才回过身来,看见了那个男孩。
对方也看见了他,却并不惊讶。孤零零地立在乱七八糟堆砌着的炸药、武器和杂草中间,他的目光冷如玄冰,而冰面之后,却是深黑的绝望。
厮杀声轰隆隆摧动着墙壁砖瓦,战争碾压过来,两个男孩在门内与门外,带着不同的神情对视了一瞬。
而后门里的男孩开口了:“快过来。”
杜攸辞一怔之间,男孩已往里走去。他拨开一堆又一堆杂物,将一个小小的洞口指给他看,“从这里可以出去。”
杜攸辞彻底傻了。
男孩却并不想与他解释,只是一味催促他快些。杜攸辞怀疑地问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你通敌!”
男孩嘴角微勾,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样子,遍身鲜血尘土,方才奔跑间的懦弱神情还留在脸上,小腿肚子还在发抖。男孩什么都没说,却已经让他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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