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关容的脸,那张脸上的表情通常懒散得无懈可击,或者平静得无懈可击,偶尔才奢侈地对他显示一点真实。那张脸现在正毫无遮挡地对着他,全然是没有假装的痛惜。
这是他见过的关容最真切的面容。
又错了。
陈越持绝望地想到。又错了。
每一件事看上去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他也不后悔,但每一件事都是错的。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来这里。如果他没有到这个城市,他就不会看到关容露出这样的表情。
今晚的风异常地烈,刮得他的脸生疼。好冷,于是他发起抖来。
“崽,”关容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突然这样不合时宜地喊他,他脸上的神情已经隐失,只剩下空白,他轻声对着陈越持说,“你疯了。”
陈越持怔愣很久,忽然泪流满面。
他终于发现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一种不分白天黑夜的渴望,这种日夜的渴望在拯救他,也在消磨他。
他恐惧,他阻挡,他后退,同时又要靠近,抓紧。他生怕自己把什么东西捏碎。他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懂了,他跟自己用尽了力气,原来所有说得清的说不清的和想得明白想不明白的,都只因为他想要关容抱抱他。
监狱围墙下面被雨水长期浸过后留下的木耳边状的痕迹,冬天走廊里被人故意踢倒的深蓝热水瓶,床铺铁栏杆边缘长年累月摸出来的光滑,缝纫机踏板上磨得中间缺了一块的浮雕图案。夜复一夜的猩红噩梦。
没有人会比他更深切地知道那里有多寂寞。
但是这所有的寂寞加起来,都不如当下这一瞬来得深刻。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 终
第32章 小狗
关容有时候觉得陈越持像一条小狗。
最有这种感觉的那一回,是陈越持的出租屋被烧了。他早晨起来开门,在门口看到一个蹲坐着的人影。听到他的动静,陈越持抬头望过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很安静。好可怜。那时候他很想上去摸摸他的头。
小狗没有家了啊。关容当时看着陈越持,忍不住这样想。
关容不敢说自己阅尽世间百态,可是他见过的人确实不少。各种各样的人里面没有一个像陈越持。陈越持是年轻的,但他比很多人都明白生活。他对世界的忍耐度似乎超过绝大部分人,然而他也有他自己的领域,不允许任何人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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