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僧依旧从桶里舀了水浇花浇菜,并不向他们的方向望上一眼。
见愁只觉得奇妙。
若非亲眼所见,又曾得闻这老僧平实的禅机,只怕她也不敢相信,自在天的真佛竟然是个烟火里的山野村夫。
扶道山人解下挂在腰间的酒壶,自在地喝了一大口,笑得半分不在乎:“在元始界时候就跟人勾心斗角,累得像条狗,没意思。他横虚聪明一世,也不过落成旁人棋局中一颗覆灭的棋子,可叹可怜!我飞升时便想透了,万般都是空。我虽从崖山出,但这一番经历下来,却与佛门有些缘分。如今在这凡俗地,风雨不来我安然,风雨来我亦巍然,乐得自在。小见愁你啊,自往荒域去,若见了崖山那帮老不死的,便转告他们,说我很好。”
从他一朝看破、白日飞升开始,见愁便有隐约的预感。后来到了上墟,果然听闻扶道山人在崖山待了几年,就云游去了。
她想,当年他与横虚是有真交情在的。
只是兜兜转转到后来,竟成昆吾云海上一场作茧自缚,到底令人唏嘘。
有关于诸天大殿那一座并未开启却测算出了昆吾百年大劫的周天星辰大阵,始终是团团的迷雾。
但见愁想,谜底该很快就能揭晓。
她听了扶道山人的话后,沉默了良久,在暮色的照耀下,在山风的吹拂下,竟觉好似回到了当初居于山村的时候,看山间雾,竹里风,还有那晨昏的炊烟……
头顶的天穹上,盘古荒域那磅礴的影子,已然变得清晰。
就像是人们看过的海市蜃楼。
只是来得更庞然、更惊心一些,隐约能瞧见山岳纵横,河川流淌,奇树莽苍,大略呈现出些人形,却是躺倒的,仿佛漂浮在星空的一片巨大的陆地。
“我崖山门下,从无畏惧。雏鹰出巢,在风雨里硬了翅膀,便该向那长空飞去。”
扶道山人似能察觉到她的复杂。
这一时想起的,也是当年自己路过那山野,拂开雨后的新坟,将她救起的种种。
最终只笑一声:“你去吧。”
见愁心怀里便忽然有万般的情绪激荡开来,虽然在此地已伴了扶道山人三十余年,可真待要离开时,依旧有几分难舍。
说到底,终究是个凡人。
她躬身一拜,道:“徒儿告辞。”
山野间雾气忽浓,最后一线光亮在雾气的散射中消失,扶道山人转身看去,那菜园里浇水的老僧也抬首看去。
那山脚下见愁身影已如一道水波般消失。
而在大罗、非邪、自在三天,所有在此界排得上号的修士,亦消失在了原地,如同一道道璀璨的星流,投向那浩渺沧桑的荒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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