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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宁之缄口。景临的语气里交掺着高傲与自卑。卫宁之问过自己是否愿意同景临交换,以廉价的自由换他高贵的戒律。

可是即使廉价,那也是自由。

卫宁之心安理得地浪费着一日一日的好时光,干着纨绔专干的荒唐事,揽着温香软玉的美人在酒楼里击箸长歌,唱着风雅的古调: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游思——

景临讥诮地笑了笑:“很好听,卫爱卿,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扰我批奏折?或者你来批,让我也去白云楼里勾引几个美人?”

“我没勾引人家。”卫宁之无趣地嘀咕。

“可你在勾引我。”景临埋头在书山里头也不抬。他受到卫宁之的蛊惑,为那些自己下辈子也经历不了的荒唐风流。他只能用沉默来抵挡这一切,以傲慢代替嫉妒……多么致命,卫宁之是他命中的镜子,映出彼此的卑微可笑。

“陛下,你该停下来歇歇了。”

“如果赈粮能长腿跑去江东,该死的人能在家中上吊,该编的历法能自己把自己写完,我就能停下来。”

“你除了杀人写书就没有别的爱好了?”

卫宁之徒劳地试图同情他,但景临只是冷笑了一声。他的冷笑摔碎了明月,每一瓣碎片都扎穿了卫宁之的自尊。卫宁之猝不及防,为景临的自卫所伤。

【三】

这一年景临十八岁。

云翰进京面圣,为了送回卫老将军的棺椁与遗书。

卫老将军没像年少赌誓的那样沙场埋骨,他活得太久,寿终正寝在了床上。名将不可太长命,否则总会招致忌惮。卫老将军深知这一点,到死也没敢替自家儿子美言,刚正不阿地举荐了副将继任。

于是云翰第一次见到了景临。小皇帝向他微微抬起下巴:“卫老将军说你有开疆拓土之才。”

云翰微笑着颔首。他心想:如果皇帝长成这样,为他打下一片河山倒也值得。

“我读过你的战报,你有鸿鹄之志,能扛住危险和孤独。”景临负手望着挂在书房墙上的巨幅地图,“我也有自己的野心,想在青史上多留一笔。你替我收复关外三十城吧。”

景临带他去参观御花园,在春日昏昏欲睡的午后,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花木同他闲谈战局。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了花叶锐利的边缘,血珠子飞快地渗了出来。皇帝生来被小心轻放,打个喷嚏都是天大的事,一旁伺候的太监吓得脸都白了,慌慌张张奔去传太医。

云翰忍不住笑出了声。景临瞪他一眼,方才含威不露的眼神中透出了恼怒。云翰只得低头道:“陛下不先止血么?”

“没带帕子,用别的不干净……”小皇帝正在挑剔,忽然轻轻一抖——云翰将他的指尖含入口中,舔了舔那微不足道的小伤口。

“这按理就是龙血了,不知会不会延年益寿。”他像对待小孩般轻柔地打趣,“谢陛下赏赐。”

他们闭门商谈了三日,短暂如昙花乍开乍谢。景临送云翰出城,向他话别:“收全了关外再回来见我。”云翰双手接过令牌,布满薄茧的掌指,意味着武力与坚忍的累加,在气势上压矮了皇帝。他说:“等我回来时,陛下也该长大了吧。”

景临眉间一蹙,却忍下了冒犯:“别忘了,你用这个守江山,”他用食指点了点男人的茧,又移向自己的额心,“而我用这个。”

“脸吗?”

景临的脸黑了。

云翰大笑。大笑的男人以景临永远无法企及的潇洒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将花花世界弃掷于身后,奔向他的苦难与荣耀:“那就用脑子长大吧,我等着!”

【四】

这一年景临二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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